Photo©Marco Paoluzzo
上了火車,站好了自己的位置,四下環顧,熟悉的身影,他站在那裏,看著窗外,神情淡淡,周圍竊竊私語的人群絲毫不影響他的觀望,他就那麽站著,看
著,我隨著他的目光望去,路旁的電線杆快速地向後退去,沿鐵路線的房屋模糊地連成一體,平時裏那高大的廣告牌也在車窗裏慌張隱去。
這
是我來東京的第六個月了,每天早上乘坐這趟火車去到工作的地方,車上的1個多小時,不是看著窗外就是偷偷地觀察周圍的人,有趕去工作的職員,有上學的學
生,他,麵部輪廓分明,長得非常幹淨,隔著幾個人的距離,我仿佛嗅到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清香,那是一種我熟悉的香皂的味道,一種並不廉價的香皂。
我開始觀察他,因為他的長相是我喜歡的那種,也因為他身上發出的香味。
他總是一個人望著窗外,不象其他工作的男人,翻著報紙,雜誌,耳朵上帶著耳機,或者兩三人低語交談,也沒有象那些職員, 領帶和厚厚的公文包,更沒有學生那樣的背包,兩手空空。
每天早上的這班火車,總能在這個車廂看到他,他是做什麽的呢?我猜測著他的職業,又一個一個地推翻自己的猜測,就這樣,不知不覺到了我要下車的地方。
Photo©Marco Paoluzzo
日子就這麽一天一天過去,乘火車對我來說已經不那麽枯燥,我甚至每天早上盼著時間過得快一些,可以去乘那班車。
有時候希望看到他有同行的人,希望聽到他的聲音,象這樣麵孔的男人,我能想像出那種低沉,帶有磁性的聲音,可又不希望他象火車上那些情人們,交織著熱烈的目光,不斷地互相說著快速的日語。
有一天,我在車上找了好久,不見他的影子,好不失望,時間過得如此緩慢,那一個多小時,竟象是半天的時間。
接連的幾天,在火車都沒有見到他,我變得坐立不安,想像著各種原因,每天早上更迫不及待地去趕火車,甚至後悔以前怎麽沒和他說話,互相認識,這樣就可以知道他為什麽不坐火車了?
一個周日的下午,去新宿的一個珠寶店取預訂好的項鏈,拿到店裏專門為我的要求而特地放長的鏈子,心情也一下子愉悅起來。
為何不好好招待自己一下?隔壁就是一個好的料理館,掛著的布幛上寫著一夫料理,因為價格不菲,總是望而卻步,今天不知怎麽了,竟也沒考慮就推門而入。
“歡迎光臨!”低沉性感的聲音,抬頭看,我頓時覺得身子輕飄飄的,正是那火車上的男人,一身白衣,頭帶廚師的白帽子,在食台後麵正做著刺身,隻見他 腰裏掛著一 串刀具,有點象理發店裏的師傅,一手按在魚生上,另一手握刀那麽輕輕一片,瞬間一盤漂亮的刺身就做好了, 換不同的魚生,他把用過的刀在一白巾上輕輕擦拭, 手腕一轉,放入腰間的刀具袋裏,又抽出另一把刀,那動作簡直象西部片裏槍手玩弄手槍的姿態,我不由得看呆了,他招呼我坐在食台前,指著台子上菜單,問我想 吃點什麽,點了想吃的東西,繼續看他那裏聚精會神地做刺身,做壽司,那揮灑自如的動作真是好看,他把做好的食物一碟接一碟地放在我麵前, 轉身又開始招待其他的客人。
那是我至今吃過最美味的日本料理,雖然在以後的這麽多年裏,我品嚐了很多地方的日本料理,但始終沒有找回那餐的味道。
我快吃完的時候,他轉向我,臉上帶著動人的笑容:我明天還坐那班火車。
Photo©Marco Paoluzzo
我忘記了那天是怎麽回到了公寓,做了些什麽,隻記得第二天早晨,我比往常起得更早,試遍了衣櫃裏的衣衫,最後一分鍾,鎖上拋灑了滿地滿床衣裙的公寓。
趕上了那班火車,上了車,這回沒等我四顧,他的目光已經在迎著我,似乎在說:你來了。
我們就這麽遠遠地互望著,仿佛這車上隻有我們,窗外的樹木房屋不再慌張地後退,而是慢慢地漂浮著。我聽到的隻是我砰砰的心跳聲,隨著那春天的火車向前,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