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大戰

今年我們結婚６年了，明年便是７年之癢，問LG，"是不是該離婚了"，他瞪我一眼，"那麽辛苦結的婚，不離，離婚隻怕更麻煩"。也是，乘著記憶猶新，我記下那些事情，以後給孩子們看看。

我和LG相戀１０年後，猛然發覺都已步入而立之年，便開始計劃結婚生子。當時正值美國高科技泡滅，LG在德國得到一個較好的工作位置，他便遊說我和他去德國，考慮一段時間後，我決定跟著愛情走。

走之前，我們討論在哪兒結婚，當時LG已去德國工作，我正在往那兒找工作，都挺忙的，想想在美國結婚挺容易的，德國大概也差不多，就決定等我們在德國安頓下來後再結婚，多麽幼稚啊，這當然是一個非常非常stupid decision.

到了德國，我麵對新的culture，新的語言，和新的工作，無暇其它，LG的新工作也很忙，每星期１至４不在家，隻有星期５去home office上班，所以我們倆都不著急結婚。

急的是婆婆，一來，她認為LG既然把我"拐"了來，就該給我security，也就是婚姻。二來，她想抱孫子了，其實LG的哥哥已經有了一個兒子，他的嫂嫂正懷著一對雙胞胎女兒，婆婆並不缺孫子孫女，但不知為什麽，她就是想抱我們的孩子。還有一個原因是，當年，LG的哥嫂結婚時，嫂嫂比較強勢，楞沒讓婆婆參與任何準備工作，老太太頗有懷才不遇的感覺，所以，我們結婚，她主動要求承辦我們的church wedding。在德國，church wedding一定要在legal marriage之後，所以，婆婆要我們快快結婚，她好開始籌備church wedding。

Anyway，在婆婆的催促下，我們開始辦結婚，按的LG話說，他不想再接他媽媽一日三次的"騷擾"電話了。先去市政府詢問需要的文件和手續，第一次來到這座迷宮似市府的大樓，問了無數人，上下轉了無數次電梯之後，終於找到了要找的地兒。被告知，隻要帶上護照，出生證，和單身證就可以申請結婚了。

這些我都有，去美國讀書前，媽媽替我辦了出生證和未婚公證。帶上這些文件，第二次來到市政府，一位美麗而冰冷的小姐告訴我們，我的未婚公證隻證明我到出國前未婚，在美國的那十年呢?

回家後，給我待過的兩個州政府打電話要開未婚證明，那頭的女士很友好，說我要的是negative statement，也就是說，在他們的computer裏沒有查到我的結婚記錄。她接著告訴我，這其實沒什麽用，因為美國的結婚事宜由各州自理，也就是說，我如果在加州結了婚，在麻省的computer裏是不會有我的結婚記錄的。從理論上來說，如果我要證明我在美國沒有結婚，那我必須開出５０個州的 negative statement。我心想，這個negative statement是給德國政府辦公人員看的，德國可是不管你在哪裏結婚，都有中央記錄的，因此這些人員哪裏會知道美國的這個貓膩，說不定可以蒙混過關。

請朋友辦好了兩份negative statements，第三次來到市政府，A女士說，德國政府和外國政府要公對公。我和LG對視一眼，問，什麽意思。看著呆頭呆腦的我們兩個大活人，A女士解釋道，德國政府隻接受駐德中領館的文件，不接受美國當地政府開出的文件。TNND，上次那個辦公人員為什麽不說清楚。

抱怨歸抱怨，出來後，我們直奔市區的中領館去辦單身證明，領事館的B先生說，國內的未婚公證，他們是接受的，但是駐德中領館對外國文件是公對公，也就是說，駐德中領館隻接受駐美中領館的文件，我的由美國地方政府開出的negative statments必須由駐美中領館認證才行。

得，皮球又踢回了美國。我把兩份negative statments寄給我過去的roommate，她替我跑了一趟紐約，再把領事館認證的文件寄給我。我又訪這裏的中領館，這次是C先生，他說，他們要的是由駐美中領館開具的原始文件，而不是僅僅認證美國地方政府開具的原始文件。這顯然和B先生說的不同，可我沒記住B先生的名字，也無法對證。

給紐約領事館打電話，照例沒人接，roommate又一次為朋友拔刀相助，親自跑紐約幫我去辦原始的單身證明，可是，到了領事館才知道，關於婚姻的原始文件都必須由當事人親自到領事館辦理，不得代辦，即使有委托書也不行。

看來這個婚是接不了啦，和LG一商量，決定去丹麥結婚，丹麥的邊陲小鎮專門辦理我們這樣的，在德國很難辦的結婚案子，隻要在小鎮上注滿７天，就可以登記結婚，而且德國也承認這樣的結婚證。後來，LG覺得去丹麥不如去美國結婚，我們以前住的州隻要三天就可以結成婚，順便可以看看朋友，吃吃中國館子。就在LGconfirm機票的時刻，航空公司的人提醒了一句，你的女朋友有一個中文名字，如果持中國護照的話，要辦好美國的簽證。一語驚破夢中人，我來德國前，退了美國的綠卡，現在再去美國，必須簽證!

沒關係，我們這裏就有美領館，一去，被告之，簽證要到法蘭克福的美領館去辦，LG打電話到法蘭克福去問，說是簽證要預約，人太多，我被排到２個月之後。

看來隻好去丹麥了，可是去丹麥也是要簽證的，這時，LG的一個同事帶來一個壞消息，他和他的俄國女朋友也象我們一樣，想去丹麥結婚，可這個女朋友卻被丹麥領事館拒簽了，我想我的運氣也好不到哪裏去，我們四個人一起感慨，這世道，居然有結不成的婚。

想一想，我決定還是去這裏的中領館，試試，畢竟是同胞，也許有回環的餘地。

來到中領館，再次見到C先生，告訴他我必須親自去紐約才能拿到他要求的原始文件，他居然說，那你就親自去一趟。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我開始對他曉之以理，說，您看，我如果去紐約，那何不直接在美國結婚，還辦什麽勞什子文件，再說，去美國的簽證要等２個月，我等不了。他問，為什麽等不了，這最後的一問一答，讓我的腦子裏靈光一現，立刻決定對他動之以情，然後，作惡心嘔吐狀，還跑到門外去吐了兩口，回來後，壓低聲音，實話告訴您，我懷孕了，想趕在孩子生下來之前結婚，您總不能讓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父親吧。再說，我一直夢想穿白色婚紗嫁給自己所愛的人，可是去美國太花時間，光簽證就要等２個月，等辦好了，我的肚子也大了，婚紗就穿不了啦，blah,blah,blah...., 說到最後動情之處，我感到鼻子一酸，眼淚流了下來，C先生顯然不知所措了，說到，不要這樣，不要這樣，我跟我們領導商量商量。我知道這事兒成了，看來沒有人能抵抗一個"孕婦"的眼淚。５分鍾後，拿到他給我的單身證明，心花怒放，臨走仍不忘又作嘔吐狀。

我告訴LG我的小伎倆，他搖搖頭，笑我幼稚，因為在德國，不結婚而生育的人到處都是，而且，大肚子傳婚紗的也是大有人在，這些都不是結婚的理由。管它呢，反正我拿到了一紙重要文件。

帶著我"騙"來的單身證明，我們第四次來到市政府，碰到了D女士，她挑出我在國內辦的未婚公證，說這個要經過德國大使館的認證才行，為什麽呢，因為很多中國來的文件作了假，所以德國規定所有中國的文件都必須由德國大使館認證。LG爭辯道，我的從駐德中領館開出的單身證明已經包括了我在中國２０年，和在美國１０年的婚姻狀況，如果這是一個母文件，那麽，我在國內辦的未婚公證隻是子文件，既然母文件有效，子文件就應該忽略不計。但是，怎麽也說不通。

好在國內的事兒好辦，麻煩我媽她老人家跑了一趟，１個月後，我們帶上德國大使館蓋章的文件第五次來到市政府，又是D女士，她指著我的出生公證，說這個也要經過德國大使館的認證。LG惡恨恨地問，上次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們，本來是可以一起辦的，現在一樣一樣的分開辦，這不是耽誤我們的工夫嗎。

隻好又勞駕我媽她老人家跑了第二趟。又是１個月，我們第六次來到市政府，還是D女士，這次謝天謝地，她收了所有文件，讓我們下星期來簽結婚申請。

第七次到市政府，我很高興，認為沒什麽障礙啦，LG卻說，他的直覺告訴他，something is wrong。果然，等到我簽字時，D女士突然問我們的翻譯呢，因為我的德語不夠閱讀結婚申請的水平，所以我們必須有一個翻譯在場，以防LG把我賣了。LG眼神凶狠地問，你上次為什麽不說。F女士一攤手，說我忘了。LG再也抑製不住自己，拍案而起，開始咆哮，指責F女士對工作不僅incapable，而且沒有工作熱情，沒有為人民服務的態度。說你這種工作態度，還不如在家吃救濟，省得出來害人。最後上綱上線，說是納稅人的錢養了這麽一群無能的廢物，是德國的恥辱。這裏嚴重批評一下LG，俗話說，好男不和女鬥，他這麽個大男人，怎麽可以對著比他大２０多歲的女人發脾氣呢，太沒風度。

臨走，D女士給了一份翻譯名單，這本是她上星期就應該給我們的。找好翻譯，我們第八次來到市政府。這次換了一個人，一個和我們年紀相仿的女士，就叫E女士吧，她有一雙綠眼睛，又穿了綠襯衣，更顯得眼睛碧綠碧綠的，配上那一頭火紅的頭發，有一種說不出的妖豔和怪異，我盯著她看了半天，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不自覺地說sorry，她顯然會英語，問why，我說，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麽漂亮的綠眼睛。她大概從沒被人這麽赤裸的誇獎過，低下頭，半天冒出一句 Thank you。

開始辦正事，先看翻譯的證書，說這個不合格，為什麽，E女士解釋說，德國有兩種翻譯證書，一種由巴伐利亞省頒發，一種由巴伐利亞以外的各省頒發，感覺巴伐利亞和德國的關係，就像美國和世界的關係一樣，美國人說，america and the rest of the world, 德國人說, bavaria and the rest of Germany。Anyway, 巴伐利亞的翻譯考試比別處難，因此他們認為自己的證書含金量也高，在巴伐利亞作筆譯，任何一種證書都可以，但作口譯則必須要有巴伐利亞的翻譯證。我們的翻譯很不幸，沒有巴伐利亞證書，不能給我作口譯。LG扔出D女士上次給我們的翻譯名單，厲聲問到，上次你的同事不告訴我們。E女士為自己的同事道了歉，然後大家冷場。

我突然感到極度的厭煩，這裏真TMD不是人待的地方，每次來，這些人都要弄出點新花樣把你打發走，他們的工作好象就是torture people，不就是結個婚嘛，至於受這麽些刁難嗎，隻聽說離婚難，沒見過結婚這麽難的，我們不結了，很多人不結婚，一樣生兒育女，我們加入他們的行列就是了，要這一張破紙幹嘛。我握住LG伸來的手，很悲壯地向門口走去，準備摔門而出，然後永不踏這個鬼門關。剛走到門口，E女士叫到，等一等，簽結婚申請可以算筆頭工作，這個翻譯也就湊合了，但結婚那天，你們一定要帶一個有口譯資格的翻譯來。然後她給了我們一份新的翻譯名單。我和LG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這個如機器般運轉的，滴水不漏的官僚機構裏，居然有如此人情，蒼天有眼啊，德國還是有希望的(這可是LG 的原話)。

之後大家聊天，E女士去過很多地方，見多識廣，她比較了德美兩國結婚程序的不同，美國很多事情有honor system，結婚也不例外，隻要當事人swear自己是單身，簽個字就可以了，日後東窗事發，一切後果自負，據說，重婚罪的最高刑法可達１５年。德國沒有這種honor system，這是個和中國類似的中央集權的國家，也就是說，政府對一切事和人負責，因此，在頒發任何官方文件之前，政府對每個人都嚴加盤查，不然，怎麽負責呢。她還認為，德國的結婚程序要改了，在這些規定製定的年代，德國人和奧地利人結婚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如今，異族婚姻比比皆是，律法也應該與時俱進。

LG沒想到，在這個地方居然還有如此有識之士，立刻興奮地為E女士提供改革的strategy，當時他正作一個strategy project，於是對任何事都要strategy 一把，此二人差點成為莫逆之交。

出來後，我們去中餐館慶祝"有情人終成眷屬"，LG告訴我，臨走E女士對他說，你的未婚妻很好，要好好對她。LG問我，你有沒有發現她很喜歡你。沒發現，喜歡就喜歡唄。LG又小心翼翼地問，你喜歡她嗎。我這才明白他的"齷齪"念頭，問，我如果喜歡她，你在意嗎，LG說，如果你喜歡另一個男人，我會非常非常非常在意，如果你喜歡一個女人，我會有一點點在意，如果你真的喜歡她，我會pretend that I dont mind. 聽聽，多麽大度。

至此，曆時６個月，橫跨中美德三國的結婚大戰宣告結束，正可謂"好事多磨"四個字。

６年後，我們有了兩個孩子，老大都５歲了。如朋友所說，結婚前，我們兩個蹉跎歲月，戀愛十年而無所事事，結婚後１分鍾的功夫都沒耽擱，church wedding之後１１個月，大女兒就出來了。

曬曬全家福
6 years old wedding


6 years la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