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寮聽雨
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
第一部 小城故事
五十四、慢慢地陪著你走
雨竹沒有回吳凱的信，因為她覺得吳凱很快就會回來了。回來後無論如何，他一定會找她的。
可是到了吳凱回來的日子，雨竹卻一直沒等到吳凱的電話。何麗妍告訴她，吳凱已經回來了，心情很不好，雨竹當時沒在意。又過了幾天，吳凱還是沒找她。雨竹再翻看吳凱的信，細細品味，似乎覺得，他們的關係結束了。當吳凱給她壓力的時候她躲避，但吳凱走遠了，她又想到了他的好，他的癡心。她很明白，這輩子，她再也找不到一個男孩子比吳凱更愛她，包括嚴文海。何麗妍暗示她，吳凱心情很不好，是因她而起嗎？還是工作不順心？還是兼而有之？雨竹覺得，無論如何都該見見麵，把事情說清楚。
很難得地，雨竹主動打電話給吳凱，約他出去見麵。電話那頭，吳凱的聲音有點冷漠，有點沙啞，卻答應了她的邀請，半個小時後在老地方，雨竹家的小巷口接雨竹。
雨竹來到小巷口的時候，燈火已黃昏，吳凱正靠著摩托使勁地抽煙。聽到雨竹細碎的腳步聲，吳凱斜她一眼，繼續拿著剩下的小半截煙狠吸幾口。雨竹在離他兩三米的地方站著，靜靜地看著他。吳凱慢悠悠地把吸進去的煙噴出來，煙霧籠罩著他的臉，忽明忽暗的煙頭烘托著他此時陰晴無定的臉色。透過煙霧，他用一種玩世不恭的眼神望著雨竹。
雨竹一言不發，平靜地看著吳凱。快一個月不見，吳凱從外表到行為都象換了一個人。滿臉胡須茬子大概好幾天沒剃了吧？邋裏邋遢的樣子 。以前不吸煙也明知道雨竹最討厭別人吸煙的他卻偏偏在她麵前吸煙氣她。而雨竹卻沒有一點生氣，沒有一點驚奇的樣子，一雙明如秋水的眸子正看著他，秋水裏甚至沒有一點漣漪。
吳凱有一種一拳打空的感覺。
每次他出招，雨竹總是這樣以靜製動，以不變應萬變地把他的招數化於無形。其實他對她朝思暮想，他愛她，恨她，想忘掉她，卻是衣帶漸寬，為伊憔悴。賈寶玉說：女兒是水做成的。這麽一個如水的女子俏生生地站在他麵前，並沒有責怪他的粗魯和無禮，他反而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吳凱把剩下的半截煙扔到地上踩滅，回過身去把摩托車打著火。雨竹輕盈地側坐上摩托，吳凱載著她，象往常一樣，象一年多來他們習慣的一樣，平穩地駛上馬路。雨竹大多數時候都不問吳凱帶他到哪裏，他也懶得走遠，就把她帶到最近的紫羅蘭西餐廳。
兩人在一個角落裏坐下，服務員端上清茶兩杯、炸薯片一小碟。吳凱默不作聲，又開始吞雲吐霧。這一個月來，在S市，他身為公司專業技術骨幹之一，卻象一個維修小工一樣，帶著他的小分隊挨家挨戶陪著笑臉，問人家要不要他們維修公司的問題產品，不知挨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氣，卻一點脾氣都不能在客戶麵前發，否則會使目前嚴峻的形勢雪上加霜，思想壓力大得快要崩潰了，於是開始吸煙。而雨竹那邊，也在給他出難題，他在哪兒都得不到安慰，一賭氣，覺得這個女朋友不要也罷，回到小城後就決定不再找雨竹，可是心裏痛苦得難受，每天都度日如年，心裏總盼著雨竹給他電話，等不到電話，煙就越吸越凶。終於等到雨竹的電話了，他又喜又惱，這麽多天了，才給我電話。一直以來，他對雨竹都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她對他卻滿不在乎。現在他不找她了，她卻緊張起來了。哼，他偏要氣氣她，誰讓她把他氣得夠嗆，非要拿煙嗆她一下。
雨竹安靜地坐在那兒，微微側著頭看窗外，好象沒看到吳凱抽煙，也沒聞到煙味。過了好一陣，才問吳凱：“什麽時候回來的？”
“五天前。”吳凱回答說，臉色稍稍緩和了一點。
“怎麽吸起煙來了？”雨竹象是不經意地問道。
“這是S市人民的深情厚誼。我幫他們維修產品的時候，人家塞我包裏的。”吳凱手指夾著煙，說話的時間比吸煙的時間多。
“在家吸嗎？”雨竹又問。
吳凱忽然有點忸怩起來：“哪敢在家吸啊，不被老媽嘮叨才怪呢。”
“產品爆炸的事現在處理得怎樣了？”雨竹換了一個話題。
吳凱這才收起了不自在，回答說：“事態得到了控製，具體原因還在調查。”
“公司給你們這些功臣論功行賞了嗎？”雨竹挪揄吳凱說。
吳凱苦笑說：“背黑鍋會輪到我，論功行賞這樣的好事哪會輪到我啊？我工作第二年被派到上海帶薪讀書一年，那正是公司股票狂漲的時候，我沒拿到獎金，沒分到股票，眼巴巴地看著人家狂賺。”
“活該！”雨竹心裏偷著樂。
就這麽聊著聊著，吳凱對雨竹的氣不知什麽時候煙消雲散了。他不再催雨竹確定關係了，他也不管雨竹考不考研了。兩個人在一起的感覺真好，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每次他想加速進程，到頭來難受的是自己。這幾天他想快刀砍亂麻，不再找雨竹，自己卻痛苦得快崩潰了。沒辦法，隻能慢慢得陪著你走，慢慢地知道結果了。其實他對成家的事一點都不在意，隻是家裏催得急。他想跟雨竹早點定了關係，給家裏一個交代，家裏就不會催他相親了，但誰知道家裏又會不會催著他們早點結婚呢？這個別說是雨竹，就算是他自己心裏還沒準備好。
而雨竹呢，隻要吳凱不步步緊迫，她已經習慣了跟吳凱在一起。嚴文海雖然浪漫，卻並不堅定。雖然她想考研，想離開小城，但她不敢肯定她有沒有能量真的飛出去。有一個人對她那麽一往情深，雖然她對他沒啥感覺，雖然他的做法有時令她難以接受，雖然他有很多缺點，但她不可能不被感動的。
於是，兩個慢性子繼續磨下去。但誰知道，他們能否磨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