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第一吃

國人愛說“ 民以食為天”，那麽人生的第一片天，當數“ 吃奶“ ， 因為，每一個人，作為嬰兒離開娘胎後，人生第一階段的主食便是奶水，吃奶是人生伊始無師自通的生存本能。這人生第一吃看似簡單，供食的媽媽好似世上最輕鬆的大廚，不需爐頭灶具，鍋碗瓢盆，隻需自己吃飽喝足，“貨源”就不備自足，隨時可以開飯；而食客好像更加容易，連咀嚼的功夫都省掉了，眼睛都不需睜開，張口即來。其實不是那麽簡單，自己作為女兒吃媽媽的奶時，無法體驗，不會感悟，隻有在自己升格做了母親，當寶寶每天數次依偎在自己的懷裏盡情享受那甘甜溫潤的乳汁時，才會體會到這人生第一吃的豐富內涵，那充滿趣味又辛苦的過程。

先說其中的趣味。從這位小小吃客的吃相吃態看，可謂多姿多彩，趣味無窮：時而她象小鳥一樣張著小嘴尋食，餓的時候，不管性別，都會在懷抱著她的人胸前亂啃，令人忍俊不禁；時而象一匹小餓狼，看到媽媽的乳房，呼哧呼哧喘著急促的粗氣，象見了將近的獵物，讓大廚媽媽來不及掀衣撩襟，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將過來，憨態可掬；時而又文靜似淑女，嫻靜文雅，微閉雙眼，小嘴輕嚅，纖纖小手指象蘭花指上下曼妙翻飛；時而如野蠻小子，不僅嘴巴用勁，小手還要配合著發威，一把抓住我的衣領，或揪住我的胸脯；時而又是個淘氣小鬼，邊吃邊拱著小屁股，或在我的肚子上亂蹬小腳，真怕肚子上那已經愈合的，她出世時經過的門被她蹬開縫來；時而又狡猾象小狐俚，´叼著奶頭，左拉右牽，卻不吃不吸，隻斜著眼睛，狡黠地笑著偷看我；6個月後，好像情商大增，忽然又象個小情人，躺著吃奶時，一條腿會嗲嗲地跨在我身上，或者伸出粉嘟嘟的小手，邊吃邊溫柔地摸摸我的下巴，嘴唇。。。。。當然所有這些花樣都比不上吃奶時那種特別的感覺，大廚媽媽看到她吃奶前那急吼吼的樣子，
感覺著在她細細密密地吮吸後，每根乳腺都無私地舒展開，象大地上萬涓細流匯入大海，那凝聚自己愛和身體精華的瓊漿玉液往那張渴盼的小嘴奔湧，聽著她咕嘟咕嘟均勻有力的吞咽著那生命的甘泉，看著她吃飽´喝足後怡然安眠的甜美睡態，當媽的又是世上最幸福的大廚，無限地安祥，滿足和自豪。

這麽美好有趣，為啥許多新媽媽要早早給孩子斷奶，有些甚至一開始就實施人工喂養？想來就是那“ 辛苦” 兩字。
小吃客的辛苦從我們兒時語文課上學到的形容非常用力的句子就可想象：使出
吃奶的力氣，再看她吃奶時通常熱得冒汗，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頭皮上，或者我們成年人自己撅著嘴巴如此運動10分鍾試試，就知牙床骨酸疼吃力得很！如果說這小吃客的辛苦是她生存的需要，她來到人世不得不先接受這人生的第一享受和第一辛苦，那麽做媽媽的是完全可以回避這份辛苦的。現在有各種各樣接近母乳的配方奶粉，在國內的年輕媽媽，往往有爭先恐後來幫忙帶第三代雙方老人，還有很多請了保姆，要想自己輕鬆，隻需備好奶粉請他們代勞，自己就可以繼續自由逍遙，晚上可以睡囫圇覺。我的德國新鄰居是個4歲孩子的媽媽，才25歲，我問她當時是否哺乳，她說沒有，第一天就不行，我沒有能力！我望著她比我豐滿的乳房說，你當時比我生孩子時年輕20歲，怎麽可以在第一天就斷定自己沒能力呢。她女兒3個月後就連連生病，現在出門，我女兒穿單衣時，她已穿上毛衣，帶上絨線帽。但我相信國際母乳協會的說法，每個´嬰兒都是”自帶口糧來到人世，他(她)本該吃到自己的口糧，而且母乳的營養極為豐富，無與倫比。我既然生了她，理應把養育她的所有辛苦承受過來。

母乳喂養除了免去燒水衝奶粉，洗奶瓶的麻煩，其他點點滴滴的辛苦是他人難以體會的。我剖腹產後的當天下午，手臂上還打著抗菌素吊針，插在脊椎裏的麻醉鎮痛泵還沒有拔掉，護士長和幾個護士就來到我床前，不由分說掀起我的住院服，硬手硬腳地死命擠我的奶頭，在手術台上沒有哼哼的我，這時卻痛得嗷嗷大叫，好不容易被擠出幾滴淺白色的液體，我看著覺得好可憐，卻聽到護士長的讚揚：你的狀態不錯，快讓寶寶吸，初乳營養最好，一滴也不能浪費！我心裏還擔心因為腹瀉吃了幾天黃連素，加上開刀時的麻醉針和鎮痛消炎藥，生產出的奶水不但缺乏營養，可能苦苦的又有毒素呢！可小吃客已被抱到我胸前，本能地吮吸起來。剛開始奶水很少，她還是孜孜不倦，安安靜靜地努力工作，吸吮時間可達1個小時。有時我倒先睡著了，她還在勞作，甚至離開了奶頭，睡夢中仍然不時嚅動著小嘴。
大廚媽媽看她如此辛苦，自己更“” 心苦“” ---沮喪又自卑，想想自己徒有一雙不算
幹癟的乳房，竟然還讓女兒天天搭吃奶粉。旁人有的說可能因為提前剖腹產而非瓜熟蒂落的自然方式，或是因為年紀大了，奶水也自然少了，要不還是湯水喝得少。。。。。。我相對更接受後一種說法，醫院提供的每餐一小碗可能太少，因為給產婦吃的過於清淡，毫無滋味，常常吃得我胃裏難受，讓保姆代吃，我換吃她的陪客飯。可是，家人也每天輪流煲了湯送來，我好像喝了很多湯水。與女兒相互勤奮地合作一個月下來，效果還是不大，眼看德國帶回的2盒奶粉馬上見底，聽說有的小吃客換了奶粉品牌就拒吃，心裏著急，趕緊打國際長途到德國求救。恰巧一位女友要回中國出差，地點是我鄰居城市無錫，象撈了救命稻草一樣請她幫忙。她也熱心，公幹完畢，冒雨找到我父母家，送來2盒德國奶粉！
沒想到，貨源備足了，情況卻發生了戲劇性轉變，女兒對奶粉的需要越來越少，最後是當媽的因為不舍得千裏迢迢帶來的奶粉浪費掉而喝完了德國嬰兒奶粉。

戲劇性地轉變竟然是在一次不順利中意外發現的。因為剖腹產子宮創麵大而一直出血，一個多月後去醫院做B超檢查，排隊輪到我，醫生手裏的探頭在我肚子上遊弋了一會說，下去吧，看不清，你得喝足水，憋得不行時再來。又是老革命碰到新問題，產前做了幾十次超聲波檢查，從來都不需要喝水至肚漲。原來產後一個月，子宮基本複原了，就得象普通人一樣喝飽水做腹腔超聲波。真是活到老，學到老啊，


早知如此，我就不會白排隊了。退出B超室，碰到一個熟悉的護士，她聽說我被趕出來喝水，把我請到他們辦公室，提來一個裝滿涼開水的大號鋁水壺和熱水瓶，幾個塑料杯。天哪！這哪是喝水啊，是灌腸了！沒辦法，為了早點做完檢查回家，硬著頭皮給自己灌水。5，6杯無滋無味的白開水連續下肚，喝得反胃直想嘔吐，可該有的感覺沒有，不該有的感覺異常明顯，這麽多水下去，奶水加速生產，很快如噴泉似的湧出，非常狼狽，趕緊找一個無人的房間泄洪。這次教訓讓我猛醒，原來我以往喝的液體不夠多，隻在吃飯前後喝碗湯，還常常用個小碗，以為喝了那些鯽魚，酒釀湯就萬事大吉了，其實還有個量的問題。為了女兒，我得海吃豪喝，不能太細氣了。
堅持加上正確的方法，當媽的慢慢成了乳牛，奶水越來越多，對付一個小食客已綽綽有餘，更讓我揚眉吐氣的是，給曾經嘲笑我否定我有豐足奶水的保姆一個有力的回擊。
可是奶水多了，雙方的苦惱又來了，小食客吃完後頻繁溢奶，甚至象井噴似的吐奶出來，不僅浪費媽媽大廚的勞動果實，還弄髒了她剛洗過澡的身體，換上的幹淨衣服；或因來不及吞咽多頭多向噴泉似的奶水而嗆得咳嗽連連，眉眼發紅，隻好甩開奶頭任乳白奶水噴個大花臉，讓人心疼。媽媽大廚的煩惱和痛苦是貨源疏散問題，好不容易睡得很香時，被囤積久了的”糧倉”，漲得痛醒，或濕透數層毛巾，被褥一片汪洋，
隻好睜著惺忪的眼睛起來擠奶淨倉，這個過程是手酸脖子酸的勞作，還要對付時不時偷襲的蚊子。有時實在很累，想偷懶走捷徑解除痛苦，便把熟睡中的小人兒抱到胸前，她有時很給麵子，閉著眼也會吸上幾口，有時卻倔強地別過腦袋，嘴巴抿得更緊。。。。。

日日夜夜辛苦換來了女兒的健康，看著她吃著自己的奶水一天天地成長，越來越靈活好動。她出生以來10個月除了打預防針，還沒找過醫生，算是我最大的欣慰。所以，即使被出了4顆牙的寶寶咬破了奶頭，每次喂奶一邊痛得敖敖叫，一邊還樂此不疲地堅持喂下去。

作為女兒的我，首先得感謝我的母親，她在那物質匱乏，日夜工作沒有休閑的年代，以36歲的高齡，還能讓我吃上14個月的奶，奠定了我40出頭生了健康女兒的優良體魄；作為母親的我，該感謝我的女兒，感謝她這麽鍾情於自然，愛吃我的奶，讓我體會了哺乳的苦與樂，天下所有母親的苦與樂，也感謝所有母親，特別是堅持母乳喂養的母親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