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不識自家門
(2007-01-11 08:46:23)
下一個
如果你是離開中國已5年或10年都沒有回去過的同胞,如果你的老家座落在市鎮,我敢說
你若沒有家鄉親朋的引領,回家的你會找不到自己的家門。這絕對不是誇張,你看我,才在半年前從那裏出來的我,當朋友公司接我的車駛進那條走過20年的小巷時,我卻找不到自己的大院門。
原本小巷高低錯落,粉牆黛瓦的江南式老平房一大部分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兩道單調筆直的
圍牆,圍牆內象剛剛經過了戰爭或地震,滿目的殘垣斷壁和石塊瓦礫。原來我們院門前的兩大株翠竹也被關進了圍牆內,通向我們家住宅樓的深深的院子已經不見,院門已被封掉,有幾個歪歪扭扭的字提醒我:26號在以東20米。退回20米也見不到院門,而是一條直通我們公寓樓的汽車路,載著行李的車可以開進去,省了負重步行的力,可那一井一井院落的深幽和寧靜,隻能到記憶中去找尋了。
我父母家所在的老公寓,雖然因年久失修而風燭殘年,可就因為隱蔽在人家的院子深處
又住戶眾多(有5層之高),被開發商覺得無利可圖而暫時幸免於難。26號對門的王姓人家,6年前新造的2層小樓房被夷為平地,據說他們因此得到20萬元的補貼。可是王媽媽拿這點錢在這條巷子裏已買不到
一套公寓,而在她家原來樓房的地盤上將造起一排連體房,毛坯的售價在1萬元/平米。在小巷裏住慣了
的王媽媽不願孤身一人住到給動遷戶建造的鄰裏陌生的郊外公寓,索性在某老鄰居家裏租了一間臥室,
又在我們二樓的孫姓人家搭夥,做起了“``都市流動老人‘``。
街道上的變化更是快得驚人。本來已算漂亮的鋁合金流線形公共汽車小站台全部換成飛簷翹角,
漏窗青磚的古式建築,把江南古典園林的一廊複製了再搬到街上,主意很妙,但據說每個站台造價37萬元!大手筆還在後麵:多數馬路幾年前鋪的青,紅相間的地磚全被撬掉換成花崗岩石板,街燈都換成宮廷式樣的宮燈。報載:僅僅照明更換一項,已投幾千萬元。這樣大動幹戈隻為今年6月在該市舉行的世界遺產大會,不過是3-4天的會議,是否值得動用百姓創造的如此多的財富,耗時一年多地修飾本來
不差的門麵?去年此會議在巴黎舉行,近年多次去過巴黎的我,沒見東道主為了會議而把凡爾賽的花園搬到街上去。可巴黎的魅力依然如故。
在我認為真正應該重視的屬於我們那個城市靈魂的水,卻變得越來越汙濁。這個被稱為``東方威
尼斯的``水城,每天有100多人撐著小船在諸條運河裏穿梭,遺憾他們不是威尼斯運河裏風情濃鬱的``貢都拉``船夫,而是水上清潔工,每天打撈出上噸重的垃圾,但無法打撈的是河岸兩邊的眾多餐館排出的汙油穢水,及一些附件工廠悄悄排放的工業廢水。難道與會官員隻會聽任安排,在大街上看看,就不會走上小橋,去聞一聞,看一看這城市之靈魂?城市麵貌三天兩頭巨額投資的更換,最得益的可能並非是百姓,而是某些官員,及與之合作的公司,連出租車司機都在議論的分管城建的前副市長,就是再好不過的例子:他因巨額受賄而已被``雙規’``,傳說金額可能不止幾千萬!東窗事發的不過是冰山一角。我的家鄉真的一下子如此富有了嗎?
還是在當地的報紙上,看到一個的報道:本市評彈大師某某某,因退休工資不夠支付
醫藥費而上街撿破爛賣錢,記者夜間去看她時,她在戶外接待他,夏夜在室外倒是涼快又浪漫,可這不是她的初衷,她是為了節約電費,報道說她一個月隻用一度電,就是說,她幾乎不點燈。更不用電器。這難道是我們這個經濟發達城市裏被稱作大師的現狀?我心痛,我不想去懷疑這篇報道的真實,因為本市報紙報道有名有姓的本地人,別人很容易核對它的真實與否,我更願欽佩作者的正義感和責任感。評彈雖然沒有象昆劇一樣被評為世界文化遺產,但她以其婉轉的唱腔,細膩的敘述而獨樹一幟,深得國人喜愛,即使算不上世界級但至少算得上國家級文化遺產,這類大師難道不該被更關心和保護嗎?其實,他們需要的比起眾星捧月的明星來實在是微乎其微。可是他們的一點點抵禦年老病痛的經費卻無法得到保障。人們忙著去追逐另外的明星,如劉德華,周傑倫已經大富大貴的歌星,他們來我市的演出票價,最高已達888元和1288元!在一碗燜肉麵隻需2元多的地方,這樣的票價是什麽概念?
再次心酸的是一個11歲的女孩在走過一個宿舍樓梯的時候,被一個獸性大發的民工撞見後劫持到
宿舍欲行不軌,女孩竭力反抗卻慘遭毒手,歹徒把花季少女扔出3樓窗戶!少女暫時沒有死,但奄奄一息,內髒多處出血,很多骨折,被送到醫院後因民工父母傾其所有還是不夠開刀費用,隻能做便宜的保守療法。因為此事的新聞價值,引得電視,報紙天天做追蹤報道,媒體也由此而發揮了慈善機構的作用。每天陸續有市民去看望這個不幸的少女和並資以延續甚至挽救她生命的金錢。可是我關注了十幾天的新聞,每天捐款的加起來不過是千兒八百,多半是什麽李女士,張女士,退休工人夫婦,楊同學什麽的,對於如今天文數字似的手術費隻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這不能怪市民的冷漠,因為媒體每天都有需要幫助的新聞:這個為了籌集為親人治病的費用而要賣腎,那個為小孩讀書籌錢想賣家裏最值錢的電視機,。。。市民就是捐獻全部工資也幫不過來,何況自己也有急需錢的時候。我想,少女無辜被害是不同於一般生病的特例,卻沒有一個重量級的政府部門出來說話,也聽不到醫院說我們免費為其治療。如今的醫院,其實比商業係統更商業化,藥品,醫療器械用到病人身上,要收取出廠價十倍,20倍的錢已是公開的秘密,住院或開刀病人再額外塞紅包給醫生,護士也成了慣例。一個略微嚴重的傷病,醫院開出的費用令一些貧困家庭砸鍋賣鐵,賣血賣腎也難以企及,因為這樣的高額利潤是建立在已經處在困難甚至危難中的人身上,有乘人之危的感覺。醫務人員原本那聖潔的白衣天使形像難以保持。當率直的我跟一位牙醫說起醫療界的黑暗時,他振振有詞地說:可是我們去買房,孩子去上學不會因為我們是醫生就得到優惠呀。我無言以對,好像形勢進入了一個黑吃黑的怪圈,難怪需常常行賄的生意人說,這年頭,人的膽子越來越大,越殺越黑,越殺越貪。有一定位子或權勢的人,很多急吼吼地忙著搶錢。
接近中秋節的時候,我能在我父母那陳舊的公寓裏連續幾天看到南窗,北窗外燦爛的大型煙火晚
會,每次長達10多分鍾。我沒想到無意中這麽輕易地得到政府創造的奢侈。這在我多年的歐洲生活裏是不曾有過的。可是我卻是個生來沒有享福命的人,在無比絢麗的光影聲色裏,想到了那個被色狼扔下三樓的小姑娘。他們為何不能壓縮一點奢侈,去幫助那些在死亡線上掙紮的人呢?
家鄉呀,你的外貌變得越來越漂亮,強大,可內在的卻讓我越來越認不得你了。當我越靠近你的
時候越覺陌生和迷茫。
究竟哪兒是我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