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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死亡通行證 ———— 聶拉與瑞娜一家人

(2007-03-15 03:12:31) 下一個

聶拉與瑞娜一家人

 在我以皮爾女朋友的身份認識公婆的那天,同時也認識了聶拉與瑞娜夫婦,並聽說了他們在開普敦讀書的女兒愛爾娜。我和皮爾一直以為聶拉夫婦有個很不幸的家庭,然而,在他們的臉上,我看到的永遠是幸福的笑容。

 聶拉與瑞娜是公婆幾十年來的好友,據說最初的相識,是因為他們買了公婆在城裏的房子,而公婆則搬到城邊上一個農場居住,按理說,買家與賣家成交後應該是無多聯係,但我不知是什麽原因使兩家人成就了比親戚還親的二十多年的交情。我和皮爾從中國回來買禮物,叔叔阿姨們的禮物可以免了,但聶拉叔叔與瑞娜阿姨的禮物不能少。


也是在我認識他們的第一天的晚上,我知道了這個家庭的不幸,隻是,這個消息是聶拉叔叔以他特有的幽默的方式告訴我的。晚餐後,我們坐下喝茶聊天,聶拉突然從瑞娜的頭上摘下假發套,並戴在自已的頭上,衝我做鬼臉,其實,在聶拉摘下瑞娜的發套前,我根本沒注意到那是個假發套。我驚詫地看著他們,戴著女人發套的聶拉和頭上光禿禿的瑞娜,視覺上非常滑稽,大家都禁不住笑了起來。瑞娜從包裏取出另一個針織的小帽子,聶拉小心地給她戴上。原來,夜晚較涼,每到晚上,瑞娜都要換掉發套,戴上保暖性較好的帽子。皮爾向我解釋,瑞娜半年前得知患了乳腺癌,由於做了幾個月的化療,所以瑞娜的頭發掉得光光的。然而,在講述瑞娜患病的時候,他們沒有一個人顯示出悲哀的情感,場麵依然像剛才那樣輕鬆,這讓我心中確實詫異不已。

 我記得有科學家研究過,百分之六十的癌症患者都是因為疾病鬱悶而死的,而不是疾病本身。所以,我相信這樣快樂的瑞娜總有一天會從癌症中走出來的。皮爾聽了我的想法後說,他真的希望如此,他說瑞娜是他母親最好的朋友,如果瑞娜離世,他母親的傷心是可想而知的。然而,皮爾並不很樂觀,他向我講了瑞娜家庭十幾年前另一個悲劇。

 原來,聶拉與瑞娜的第一個孩子是個男孩,在小男孩五歲那年,突然生病,診斷結果是血癌。為了挽救小男孩的生命,醫生建議他們再生一個孩子,用下一個孩子的骨髓來做手術,以救治小男孩。於是,女兒愛爾娜出生了,而且成長得很健康。但是,可憐的小男孩並沒有等到妹妹長大到足可以為他做手術的那一天便離開了人世。皮爾說,聶拉叔叔大概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了,當年麵對失去兒子的痛苦,如今又要麵對失去妻子的威脅,而且由於基因的關係,將來會不會有一天愛爾娜也突然生病呢?真不知他是如何把這些悲痛轉換成快樂的力量的。

 化療後,瑞娜的病情明顯好轉,頭發也漸漸又長了出來,到後來,甚至可以不戴假發了,聽到消息的每個人都為她開心。可是,好景不長。幾個月後,瑞娜阿姨的病情惡化了,而且癌細胞擴散到腋下,之後,瑞娜阿姨不得不手術切除了左側的乳房。我無法想像如果自己經曆這樣的手術後會作何感想,我隻知道做為女人,失去做為女性特征的乳房是非常可怕的。可在與瑞娜與丈夫聶拉相見時,他們仍然像以前那樣的開心,盡管我們從外表可以看出掩飾後仍然有些塌陷的左胸。他們從開普敦回來的女兒也是對我們有說有笑的。我感歎,這是怎麽樣的一家人啊!

 這時,再有半年我和皮爾就要結婚了。做為新娘的我,在結婚那天,從頭到腳都要被整飾一番,皮爾母親告訴我,瑞娜阿姨化妝很專業,所以化新娘妝的這個任務就交給她了。

 此後不久,手術後有些好轉的瑞娜的病情又嚴重了,這一次,醫生直言不諱地告訴家屬,他對挽救瑞娜的生命已經沒有希望,癌細胞已遍布全身,隻能用藥物盡量延緩生命的結束,但據他估計,瑞娜隻能有三至六個月的生命時間。

 這一噩耗就像汛雷一樣襲擊了我們每一個人,我和皮爾隨即趕往公婆那裏,並見到了一個人來訪的聶拉,瑞娜阿姨仍在醫院裏。我也第一次見到神情黯然的聶拉,一個星期不見,他臉上的皺紋明顯增多,鬢角的頭發似乎也花白了,雖然表麵上仍然對我們說笑,但話語少了的他,沒能掩飾住內心的傷悲。我們甚至連安慰的話都不敢講,隻能是找些有趣的或無關的話題來減淡空氣中壓抑的氣氛。

 距離我和皮爾的結婚還有一個月,聶拉與瑞娜到比陀來訪,住在我們家,化了妝的瑞娜與平時沒什麽兩樣,聶拉也像往常,但是,瑞娜已經有些虛弱,每活動幾個小時,就要躺在床上休息一會。他們還給我和皮爾帶來一份驚喜,是一個星期前剛拍的聶拉與瑞娜的結婚照片。西裝格履的聶拉與一襲紫色長裙的瑞娜在照片裏笑著。我一時暈了,聶拉與瑞娜都生活了幾十年,怎麽還沒有舉行結婚儀式嗎?之後,我才知道,聶拉與瑞娜是重新辦了一次簡單的婚禮,主要是拍了些照片,並請親朋過來吃了些點心。我無法深刻理解他們重辦婚禮的意義,因為我知道國外沒有衝喜之說。我想,他們也許就是為了在瑞娜生命的最後時光裏,盡量多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吧!也或許,聶拉與瑞娜為了讓親友再次見證他們幾十年不變的愛情吧!

鑒於瑞娜阿姨病情的反反複複及現在的虛弱,我擔心仍然讓瑞娜阿姨為我化妝會不會她的負擔。於是,便向婆婆詢問,婆婆告訴我,你不知道,瑞娜知道她能為我在結婚那天化妝有多高興。






 讓人欣慰的是,瑞娜並沒有在醫生預言的六個月內離去。在後期靠插氧維持的日子裏,瑞娜臥床在家,聶拉請假天天在家裏照顧瑞娜,一刻也不離開,隻在親友來訪時,他才有機會出去買些生活用品。

 那時,我和皮爾幾乎每個周末都回去看他們。雖然時值南非初春,但是,由於藥物的作用,臥在床上的瑞娜總是感覺很熱,風扇在她麵前一直不停地吹,每隔一兩個小時就要喝一杯冰水,她的女兒愛爾娜和聶拉叔叔輪換著為她擦潤膚霜以保持涼爽。每次去的時候,我便坐在床前,幫著擦拭,看到那雙越來越消瘦的手,心中酸楚得很。我們都知道,我們已經沒有希望奇跡在瑞娜身上出現了,唯一的希望便是病魔不要將她折磨得很慘。期間,我正處於強烈的早孕反應,看到我難受,瑞娜便告訴我一些經驗,以及當年她是如何對付早孕反應的。然而,所有親友的鮮花與祝福都沒能挽留住瑞娜,她漸漸地衰弱。以至後來,從說幾句話,深呼吸一次,到說一句話,也要深呼吸幾次。終於,在我和皮爾最後一次見她後的第三天,永遠地合上了她的雙眼。頑強的瑞娜讓她的生命延長了半年多。

 皮爾媽媽在電話中告訴我們,瑞娜走的很安心,很平靜。

 兩個月後,聖誕節來臨,我和皮爾突然決定返回農場與公婆一起過聖誕,為了給他們一個意外的驚喜。聶拉叔叔已在聖誕節前飛往開普敦,在那裏與女兒一起過聖誕節。聖誕晚餐上,隻有公婆、我們和單獨一個人生活的奶奶,皮爾感慨萬分。想想去年的聖誕節,同樣的客廳,被熱熱鬧鬧地裝飾一番,喜慶極了,聖誕樹下,禮物堆積如山。上至公婆的長輩,下至皮爾姐姐家的孩子,再加上皮爾姐夫的家人與聶拉夫婦,大大小小二十來人一起過聖誕節,餐後,孩子們雀躍地給每個人分禮物,場麵熱鬧非凡。不禁讓我想起了中國那句古話: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我和皮爾隻能遙祝遠在開普敦的聶拉叔叔和女兒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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