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裏一些可愛的南非人

在南非提起黑人，大多數華人，尤其是在約堡地區的華人，汗毛大概都會豎起來，馬上提高警覺。已經發生的故事我自不必細說，我隻想說說我所遇到的那些可愛的南非黑人，他們也和我們一樣，有著自尊，有著愛心，也有著那純樸善良的微笑，在他們身上，我能感覺出幾百年前，當荷蘭人首次登陸南非時，遇到的也是這些祖魯人和各族的黑人們這樣自然而真誠的待遇。
（一）我為我的膚色驕傲
艾薩克是一家中國快餐店的後廚經理。此前，由於他人聰明好學，被老板選中送去學習中國快餐的製作，學師回來便升了後廚經理，職位雖然不大，但小小快餐店，老板不在時，飯店的裏裏外外一切事情都要交由他管理，倒也辛苦，他卻每天開開心心，生活得怡然。
初到南非，白天在學校學習語言，下午課後就去快餐廳前台幫忙，除練習口語外，順便也賺點零花錢。下午兩點後與晚上人們來就餐前的時間總是很閑，通常這個時候我就會拿出書本來做作業，作業中遇到的問題總會去問他。艾薩克高中畢業，對於我的問題，他總是不厭其煩，笑著幫我解答，有時我甚至會拿出所做的拙劣的作文讓他幫我修改。
一次課上，老師向我們介紹南非黑人的傳統婚禮，男孩長到18歲的時候，就要舉行傳統意義上的婚禮，他們要帶著彩禮到女孩的家裏，通常彩禮都是牛羊之類的動物，如果女方家裏對彩禮滿意，就會讓男孩把女孩背走。
　　課下歸來，一見到艾薩克我就問他，當初他18歲的時候是不是也有這樣一個傳統婚禮，他笑著回憶那個日子，我問他準備了什麽彩禮，他說他給女孩的爸爸準備了兩頭牛，給女孩的媽媽準備了一個好大的毛毯，那天是他叔叔和他一起去的，然後在他叔叔的幫助下，終於把他的女孩背了回來。他愛這個傳統妻子，隻是一直到現在，他們也沒有舉行盛大的婚禮，因為他現在的錢不夠，他說他打算再過五年來完成這個心願。
南非94年黑人獨立執政以來，種族歧視的問題得到解決，可我這個初來乍到的外國人，不曉得具體的社會上情況變得如何。對於稱呼他們“黑人”的問題，我就一直擔心會不會被他們認為有歧視的味道。那天，又一次在談話中不得不提到某個特定的黑人，看他心情不錯，我特意問他，如果在言語中提到“黑人”（Black people）的話，他介不介意，艾薩克很聰明地一下子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對我說，他不介意，黑色是他的膚色，也是他們民族皮膚自然的顏色，他為他的膚色而感到驕傲。聽完這番話，我驚呆在那裏，眼前這個黑人用他最純樸的話，表達他對自己的民族之情，實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他是我來南非所交的第一個黑人朋友，後來由於手機丟失，與他失去聯絡，但在心裏一直記掛著他，前不久，一個曾經一起工作在那個快餐店的朋友告訴我，艾薩克仍然工作在那裏，也一直在打聽我的消息，有機會我要去看看他——這個為自己的黑皮膚驕傲的朋友。

（二）不友好，不優惠（No Kind，No Discount）
Josia是隔壁修車行一個修車工，來這裏工作的時間不長，每天差不多都是最早來上班，甚至提前四十多分鍾，這就造就了我們溝通交流的機會。
印象中他長得幹幹淨淨，看不到修車工身上的油汙，而且總是笑咪咪的，高興地與我談他的家鄉，他的家人，他的生活，可是當找不到合適的英文單詞來表達他的意思時，他就會撓著頭笑。
我問他為什麽這麽早來上班，他說他住的地方是租的房子，他不喜歡他的分租者，那裏也沒有任何娛樂，甚至連收音機都沒有。他喜歡和他的家人在一起，可是他的妻子和女兒都不在本地。與其呆在那個租的地方，不如早些來這裏舒適些，可以與朋友們聊聊天。問他為什麽舍棄妻女來這裏，他說在他家那邊沒有工作，可是他又不能把他們接到這邊來，因為他目前所住的房子是政府免費給的，如果來這邊的話，家人就會沒有房子住，他歎了口氣，不得不麵對魚和熊掌無法兼得的無奈。
　　所以，隻有周末時，他才最開心，在回家前，他總會為他的妻子與孩子買上一些東西，然後回家與家人團聚。
Josia為自己買了一個新電爐用來燒飯，湊巧我們兩天前在另一家商店也買了一個。當他知道我們的價錢比他買的那個便宜R10時，後悔得很，甚至想要退回，來換買我們的這種。我勸他說不過是R10而已，他告訴我No，因為十個蘭特他可以買好多東西呢！我無話可說，他說得沒錯，在南非的消費水平，R10對於許多人來說，根本不算什麽，可是對他們這些處於低層的黑人來說，那可是一筆不小的錢呢！我甚至在加油站見過隻加R10汽油的司機。
一天早晨，他仍然是第一個來，手中提著個方便袋，我問是什麽，他說是鞋，並打開給我看。我驚異地看著他，他上班修車帶這個做什麽呢？看到我的表情，他說：“你不知道我會修鞋嗎？”我搖著頭。他然後給我指點所修過的地方以及修理的技巧，並告訴我這雙鞋是後麵修車行老板娘的。我問他要收多少錢，他如實相告。我建議他收費要比專業的修鞋店稍低一些，這樣，他們下次還會讓你來修。他笑而不答，然後神秘地告訴我，“你知道嗎？這個老板娘我不喜歡，她每天早晨看到我們，很少向我們問好，所以我不給她優惠。但是如果另一個老板或者你找我修鞋的話，我一定會給你便宜的。” 看他這樣一本正經地講，我笑著對他說，“好的，我鞋壞了，一定找你幫忙。”“你放心，我不會多收你的。”似乎怕我不相信，他又補充了一句，仍是那種嚴肅而誠實的表情。
看著眼前這個憨厚的黑人，真是可愛得像個孩子。

（三）我怕你找不到我著急
卡瑞是南非一家保安公司的地方經理，除了偶爾總部開會外，平時工作全由自己安排，隨意性比較大，這也成就了他可以做自己的生意。
聽他說，以前他曾在本地交通部任過職，後來便出來自己做事，情況是否屬實，我無從考證，隻是我知道前麵車行老板遇到車過戶等有關問題時，總是找他來幫忙，而我確是見過有一次他穿著過去上班時的交通製服。
對他，是通過一個朋友介紹才相識的。他人長得小小的，當然是相比於那些人高馬大的黑人來講，可是從交談中，可以看出他做為生意人的聰明，黑亮的眼睛中還透著一股靈氣，估計這也就是為什麽他能從交通部出來自己做事，而能從那些大多生活在底層的黑人們中脫穎而出。之後的相處，發現他的品德素質各方麵都不錯，於是，鼓勵他趁年輕時繼續多讀些書，去讀大學，他聽了我的建議後有些驚訝得笑了起來，讓我猜猜他的年齡，我說二十五六吧，最多也不會超過三十。他聽後更加大笑不已，我說：“你笑什麽呀？”他說他沒想到他看起來有這麽年輕啊！然後，他告訴我他已經36歲了。這回是輪到我吃驚，怎麽也不相信，直到第二天，他將他的ID拿給我看。他說：“你知道嗎？我看起來年輕是因為我每天都喜歡笑，而且早晨要起來鍛煉啊！”那時，他已經和我有些熟識，喜歡和我開玩笑了。我也便打笑道，那我從明天開始，也要早起鍛煉。
他的家是一所大House，花園、草坪都修剪得很漂亮，房子屬於典型的黑人布局，還有一個獨特之處是，在剛進門廊的地方，一個小方廳，棚頂用的是一種綠色透光性極好的塑膠材料，廳內一張桌子，兩把藤椅，桌上放著雜誌和報紙，坐在那裏既休閑又優雅。他告訴我這座房子是他當年買地，然後自己設計買材料並找人建蓋的，他說這樣比買房子的價錢要省下幾萬蘭特呢！我相信他說的話，因為可以看到，個別房間的室內裝修還沒有完工。
過生日的時候，他送我一個咖啡杯，滿漂亮的，一朵永不凋謝的玫瑰印在杯口內側上，每當我輕拿起啜飲咖啡的時候，總是能看到它。然而，終於有一日，在我不小心清洗的時候，掉在地上摔破了，不知他若知道會否不高興。瞞了幾次後，我決定坦白。那天，看他進來心情不錯，就開玩笑似的對他說，“我犯了一個錯誤，你肯不肯原諒我？”他詫異，笑問是什麽，我決定試試他的聰明，讓他猜。他想了好半天，最後小心翼翼地問我，“你是不是吸毒了？”我聽了笑得差點要找牙，不知是他太幽默，還是我們中西文化太不相同。我說不是，他然後開心地告訴我如果不是這個，別的錯誤都可以原諒。聽後，我心下釋懷，不是因為杯子，而是他待人的這種摯誠讓人感動，覺得他的人品可以值得信賴。
九月裏，天氣已經轉暖，一天，我正在店內看書，聽見有人敲門，心下奇怪顧客進店也沒必要敲門啊！抬頭見是他，然後笑著對我說：“Spring is knocking your door.（春天來敲你的門了）”我聽後會心地笑，多貼切的比喻啊！這讓我想起了小時候我們每個人都學過的課文《春天來了》，放開舒展的眼，門前那漸綠的樹和這樣一句特別的話，讓我的心情在那個午後出奇的好。
當進入十月份的時候，學習上由於年考變得緊張。然而，我的考場被安排在比陀，相隔有五十多公裏，那時家裏有一部小車，可以載我去，可是卻為找不到司機而發愁（我的駕照還沒有考下），最後想到去求他。
他知道是比較重要的考試後，即刻答應了。考試那天，他因為小孩生病，遲了幾分鍾，而我卻在這邊心焦得不行，盡管我做了提前幾個小時的準備。電話裏他安慰我，不要擔心，因為他知道今天的事情很重要，並向我保證不會耽誤考試時間。
當我順利從考場考完出來的時候，我發現他將車仍停在他送我時的地方。本來，入考場前，我怕他三個小時的考試時間太過膩煩，加上那天天氣非常炎熱，讓他到附近轉轉，或去看一場電影。他說：“我怕你找不到我，會很著急。”就這一句話，將我考試後的疲倦驅到天邊，也因他的體諒，在我的心裏，一直存著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