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曾是岸邊老樹的一粒種子,卻暗暗喜歡上了一葉孤舟。
那是一隻破舊的、被遺棄的古帆,停靠在少人走過的淺灘。對年輕的種子而言,孤舟滿是故事和過往,偶爾的輕輕搖擺,都是經年的舞蹈。
隨風散去的季節,種子選擇留下,落在離孤舟更近的地方。一株小小的樹苗直直地站立,隔著盈盈的波,偷偷望向孤舟。總疑那搖曳的桅杆是前世的洗衣女子,今生還在找尋落水的青衫。也疑那低置的櫓是曾經的垂釣薑公,至今仍在等待有緣的魚兒。靜美是完整而不忍打破的風景。心喚無數次孤舟的名字,出口總是無聲。無聲,也是言愛。
春水的輕觸,夏雨的慢淋,秋風的淡拂,冬雪的緩戲;或許是無意,或許是必經。在樹苗的眼裏,卻都是對孤舟的殘酷蹂躪。開始盼著長大,伸濃濃密密的枝椏。縱使不能繁衍成林,也請讓我做棵參天的樹;縱使不能傲對物境變遷,也請讓我為孤舟搭建溫暖的停塘。
成年的樹離孤舟很近了,可以清楚地數出舷上的每一道痕跡。多了解一點,就多心疼一些。含淚的月夜,樹看見久閑的櫓隱隱地騷動,如脫鞘的劍閃出驚世的寒光。於是知道,行走,才是孤舟的此生夢想。百年停泊,隻為靜候撐蒿的人,期待解索而去的時刻。
那一季,雨極大,水極深。整個村落漸漸在洪潮中沉去,那葉孤舟慢慢在人心裏浮漲。
翻雲過後,壯壯的樹,死了。人們說可惜了如此上好的木材,不如拿去修補那百年老船。那可是救命的寶船。
晴空,靜水,一葉孤舟順流南去。有古曲揚起,留聲兩岸。隻有揚起的帆能聽懂,舷與櫓的輕唱,唱永生不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