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清明節,據說今年國內已經把這個節日定為公假。傳統上每年的這個時候,中國的許多的家庭都去墓地,為已故的親人掃墓。人們帶著子孫,作遠郊的第一次踏青,墓園裏麵清清靜靜,而園子外麵的世界,依然是車水馬龍。失去親人,總在回憶之中,所以在這個鮮活的世界上,唯有此刻,我猜想鬼與神是和諧統一的。
今夜,我在異國他鄉,能作的就是為母親點燃了一盞燭光。
我的母親患上老年癡呆,帕金森和腦梗塞後,已經去世。我常常回憶跟她在一起的日子。 平常的很多家庭,都是慈母嚴父,我的家庭則相反。母親話不多,內心卻寧定。有一件事情,我後悔沒有來得急問她。
在我小的時候,父母先後都去了“五.七”幹校,母親是第一批就下去了,我進了“五.七幹校”幼兒園,一個月隻有兩天出來“放風”。中途母親回來過一次,我又有機會跟母親短暫地相聚在一起,可是父親仍然在幹校,而且跟母親不在一個連隊,見麵機會也不多。
小時候雖然還小,可是分分離離早已經是常事。有天晚上,母親坐在書桌旁,獨自落淚,被我看見了,我心裏很慌,就告訴母親:“你哭了。”母親回答我:“我背有點痛,你幫我捶捶背。”
於是我就急忙用小手去敲打母親的後背。母親隻能在成都呆上三,四天,但是這次回去的時候,她把我安排在了一個獨身老太婆的家裏,那個老太婆解放前是個資本家的管家,解放後,她便宜地買下了一個四合院,以及資本家根本不敢保留下去的法式家具,銅床,彩色陶瓷桌子,凳子。我在那個寂靜的四合院裏麵一呆又是N年,母親甚至把我的戶口都遷到那裏去了。老太婆很嚴厲,但是待我不是親人甚似親人,母親把她工資的大部分都給了她。
臨別的時候,老太婆還在強調;你們兩口子都不在這裏,這孩子那麽小,如果有個三長兩短,咋個辦呢?
母親回答:聽天由命了。
後來才知道,母親回機關去的時候,上麵告訴她又有新的精神,就是要號召全體人員把家都要安頓在“五.七幹校”。
“五.七幹校”不是很好嗎?我是從母親帶回來的那一大罐凝結得象白豬油的蜂蜜裏麵感受到的,豬油再香,哪有甜蜜來得更深刻呢?母親對我講過,在西昌能看見人造衛星,我急忙接道;衛星還唱“東方紅”呢。當然,我是從廣播裏麵聽來的。
西昌當時是個啥模樣?鄰居濤濤去過,他說西昌的天藍得象海水。我後悔沒有來得及問過母親的真切感受,母親那代人,大都習慣了沉默。記得有個幼兒園的同學,結婚幾年過後,上門的丈夫跟我說過:到這個家幾年了,根本不知道她母親在想什麽。我回答他:放心吧,如果她不滿意你,你就進不了她家的門。結果後來這個母親真的在我麵前誇他的。
最近讀到小繁的一篇文章,有關那個時候的記憶,以此彌補了我的遺憾。
“我曾隨母親在西昌成都市“五七幹校”生活過一段時間。幹校的房子是用地裏的土壘砌成的,當地人叫幹打壘的土屋。修在狼群出沒的丘陵地區。狼與人為爭奪生存空間的戰事從未停止過,狼一到晚上就來了,圍著房子四周轉,尋找食物。第二天早上起來,我看見過狼在雪地上留下的腳印。狼最多時就兩、三隻一起來,通常總是單獨來。狼想吃幹校喂的豬,有時運氣好,咬死一隻肥豬,吃不完,狼就會把剩下的豬肉埋在附近地裏,等到餓了又來吃,狼真的聰明。有一回我親眼看到對麵山上幾個農民們在地裏發現被狼吃剩的豬,農民剛把豬從地裏掏出來,狼急了,看來狼還未走遠,它衝出藏身的地方和農民們爭奪地裏的豬。農民嘴裏發出長長的吆喝聲驅趕狼並用鋤頭打狼,狼敵不過人,最終跑走了。
從成都來的一批批勞動鍛煉的幹部,使幾百裏無人的山區有了人煙,迫使狼退向丘陵後更遠的大涼山。當地的人出門都要拿一根木棒。你走在路上,誰要是從後麵把手搭在你肩上,立刻反手一棒,因為狼愛這樣襲擊人,你要是以為遇見了熟人,一回頭就會被狼咬住脖子,再無搏鬥之力。不過狼不是餓急,不會主動攻擊人類。有一次我們幾個小孩子在山裏玩時遇見過一隻狼,狼在離我們不遠的山丘上警惕地注視著我們的行動,大家心裏很害怕。我當時比較鎮靜,對同伴說:不要跑,慢慢走。我是覺得隻要一跑,狼就會察覺我們害怕,它立刻會衝過來。那隻狼蹲伏在山丘上陰沉地盯著我們。在狼目光的注視下,我們戰戰兢兢地走過了山彎,終於狼看不到我們了!於是大家一路狂奔,跑回幹校。”
我還記得我以前的戀人,跟隨母親去的是四川省機關“五七幹校”,在西昌地區的米易。有天大家在地裏幹活,這個孩子衝過公路就想跑到田裏麵去,結果差點被疾駛而來的貨車給撞上,急得大家都楞在那裏,母親拉過來就是一記耳光,打得眼睛冒金星,驚下之中,連魂都回不過來,忘記了哭。
我不敢說我很了解我母親的一切,但是我知道我母親愛我,我也牽掛她,無論我們在這個世上的分分離離有多少,終究沒有阻隔我們的情感。
道說萬古如常,佛說輪回,基督說永生,母親,不管你現在在哪裏,都要放下你的意誌,忍耐和操勞,請你一定要過得比我幸福!
今夜為你點燃一盞燭光。
謝謝來訪和閱讀,我們都彼此祝福天下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