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是個緩慢和漸進的過程,決不應一步到位,否則對己不利,對人寡義。”
2003年7月25日
中國曆來推崇以義立國。孔子說:“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但並非對利無動於衷,“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而西方國家講究以利立國,美其名曰“國家利益。”這本來無可厚非,但是,如果以鄰為壑,那就不足為訓了。
1998年亞洲金融風暴橫掃東亞之際,全世界都在盯著人民幣,預期是下一輪倒下的多米諾骨牌。然而中國作出人民幣不貶值的承諾,並且一諾千金,不惜讓中國的出口機器停滯下來,金融危機的勢頭因此而被遏製。中國當年的做法,其實就是義字當頭,符合祖宗的古訓。當然,中國也並未犧牲自己的根本利益,當危機消彌後,中國的經濟列車又隆隆上路了。
曾幾何時,全世界又盯住了人民幣,而這次卻反了方向,“人民幣必須升值”的呼聲如雷灌耳。然而仔細研究發現,其中的動機超出了純經濟的考慮,隱含著政治目的。
風起於青蘋之末。首先提出人民幣應升值的是日本人。日本金融服務省次大臣黑田春彥去年底首提“中國將把通貨緊縮出口到亞洲的其它國家。”日本財長鹽川正十郎在今年八國集團(G8)財長會議上提議促人民幣升值。近來美國的一些利益集團的代言人又加入到其中推波助瀾。
這些人所持的理由不外有二:一是人民幣的匯率與實際購買力相比,被嚴重低估,使出口具有不合理的價格優勢;中國擁有巨額的外貿順差和外匯儲備反證了人民幣匯率不合理。二是中國政府有意操縱匯率,從中獲利,使各國產業受害。
但這種說法經不起推敲。其一,世界銀行以購買力平價(PPP)評估,確實認定人民幣的實際匯率比名義匯率高出4.6倍,但同時也指出,凡發展中國家,或多或少都有幣值低估的問題,如印度、俄羅斯、印度尼西亞分別為5.6倍、4.9倍和4.2倍。其二,中國出口的強勁,根本原因在於勞動力成本的低廉。再加上官方對外匯的壟斷管理,造成了中國外匯儲備急升的現象。
那麽,日美等國是否成為人民幣匯率低估的受害者呢?其實,日本是從現有中日貨幣匯率比價中獲利的。在中日貿易中,日本多年享受巨額的順差。而且在中國向日本的出口中,相當大的部分是日商在華投資的產品。再有,中日之間產品互補,向日本出口的大多為勞動密集型產品,在國際上也沒有競爭關係,因此,如果人民幣升值,對日本外貿的益處有限,甚至會危及日本人在華投資產業。
類似的情形也存在於美國。美國前幾年經濟熱絡,遊資大舉湧入,按常理肯定會發生通貨膨脹,正是因為大量物美價廉的“中國製造”平抑了物價。其次,中國的出口順差盈餘,多半以購買美國債券的形式回流美國,最終還是支撐了美國的資本市場。現在美國經濟低迷,出口不旺,逆差積累,人民幣升值也許會減少一些逆差,挽救一些夕陽產業。但美國的消費者,特別是那些依賴99cent店,以及WalMart或KMart商品維持其生活質量的中下層民眾就要吃苦頭了。
從中國方麵來看,人民幣若大幅升值,蘊含著很大的風險。中國經濟的三大支柱是出口,內需和投資。目前,中國內需低迷,投資不彰,美國商業周刊預期說,人民幣升值將不可避免地導致中國出口減少,脆弱的生產商關門,呆帳嚴重的銀行係統崩潰,數以百萬計的中國工人失業,中國社會危機將隨之而來。
從曆史上看,正是日本提供了貨幣升值惡果的前車之鑒。在80年代,日本電器、汽車產品以其價廉質優,橫掃美國市場。此時被逼得走投無路的美國也忘記了自由競爭的原則,迫使日本在1985簽訂“廣場協議”(Plaza Agreement),日元對美元從三百日元直升到最高時的80日元,日本人仿佛一夜暴富,日本經濟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泡沫。不出幾年,這個泡沫就被戳破,日本經濟從此一厥不振,經曆了長達十年的痛苦衰退,至今仍低迷徘徊。
所以,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歐元之父”蒙代爾說:人民幣若升值會重蹈日本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覆轍。與八十年代的日本相比,中國今天情形更為險峻。第一,中國產品的技術層次更低,利潤稀薄,沒有多大的回旋空間。如一雙運動鞋,中國人隻能賺幾分錢,大頭都讓外商賺走了。第二,中國根本無法再轉移其產業來降低其成本。當年日本為了保持其產品的競爭力,向東南亞和中國內地大舉轉移了生產基地,憑借日本的技術,其出口產品仍然可以維持其鋒芒。
作為過來人,日本應該比任何人更清楚貨幣貿然升值的危害。那麽,日本,加上美國的一些利益集團的做法,隻能用以鄰為壑,損人而不利己來解釋。
何況,人民幣升值也可能使有關國家未蒙其利,先蒙其害。近日韓國財經部長金振柞說,人民幣升值會導致中國經濟減速,也會對韓國出口造成損害。摩根士丹利首席經濟學家羅奇指出,打破人民幣與美元的掛鉤將使全球生產供應鏈遭到破壞。它將給帶頭前往中國采購的日本、美國和歐洲造成嚴重的負麵影響。
所以,對中國來說,人民幣的匯率應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特別是產業結構的調整和產品質量的提升而提高。這是個緩慢和漸進的過程,決不應一步到位,否則對己不利,對人寡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