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沙的故事(1)
(2006-11-17 12:2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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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論壇裏好多帖子都說的是陰陽先生的故事,說得真好。今天,我也想湊個熱鬧,就想說說一個我認識的陰陽先生的故事。說起陰陽先生,其實我隻認識一個,他就是我上個帖子裏提到的元沙。
第一次見元沙,我記得是我上初二的那年暑假。那個時候我舅舅在家鄉龍馬置了個水果農場種楊桃,龍馬是個偏僻地方,從縣城坐車要三個多小時後才能到,先走一段公路,然後走土路,一路顛簸,來回很麻煩。我舅舅的水果農場不小,有個一百多畝,地方挑得也不賴,農場前麵就是一個大湖,當地人稱白沙湖,之所以叫白沙湖,是因為湖靜沙白,且沒什麽雜質,比海沙也差不多少,這個湖很大,站在農場前麵看,景色真的是美不勝收。最重要的是有了這個大湖,無論多旱的天,農場隻管抽水絕不會旱著,無論多熱的天,人睡在樹蔭底下,清爽的湖風一吹,真是受用無窮。所以念中學的時候我每年都要來這裏度暑假。
元沙是中午來,那天天氣很熱,太陽特別大,我正躲在舅舅的屋裏睡覺,聽見有人拿東西發出的響動,我被吵醒了,睜開眼睛看,是阿鬆,我舅舅在當地請的管工,阿鬆看見我醒了,他說是元沙來了,我舅舅要他拿象棋。我聽說是元沙來了,心裏就是一動,之前我沒見過元沙,但是他的名字可是如雷貫耳了,一方麵他是舅舅的好朋友,我老聽舅舅提起他,另一方麵,龍馬這個地方雖然民風淳樸,但是鄉民們很迷信,他們把看風水,斷陰陽這類事情通通成為看封建,家裏無論大事小事,隻要心裏不寧就要去看看封建。龍馬看封建的能稱得上大師級的人物的隻有三人,一個就是元沙,另外一個是田尾村的寡婦英,還有一個是大屋村的蔣建。他們三人的傳奇故事早就傳遍了整個龍馬。這三個人我都沒見過,這次能有緣見見鄉民眼裏半仙似的人物,我不由喜出望外。
元沙是來找我舅舅下棋的。聽我舅舅說,元沙不飲酒不抽煙更不賭錢,他隻有兩個愛好,一就是下象棋,二就是看書。對了,我應該先介紹一下元沙的職業,元沙可不是職業的陰陽先生,如果非要算的話,那隻能是他的副業,他的職業是派出所所長,是個警察,一個當人民警察的陰陽先生真叫人難以置信,但是元沙是個聰明人,他從文革末期就開始當警察,從小警員一直幹到派出所所長,無論那個時代這個副業從沒給他帶來過任何的麻煩。元沙看封建的本事我不敢說在龍馬第一,但是下象棋除了我舅舅外在龍馬絕對是第一,聽我舅舅說在80年代,他在鄉裏已經找不到對手了。我舅舅和他就是下象棋下出來的交情,80年代我舅舅有一次被單位派回龍馬鄉當計劃生育專幹,鄉政府就把宿舍安排到了元沙家隔壁,後來元沙聽說我舅舅收藏一副花梨木做的象棋,他專門跑來我舅舅宿舍,想見識見識一下。花梨木是我們本地的叫法,我實在不知道到底學名是什麽,是一種隻在海邊沼澤地裏生長的樹木,木質很硬,更難得的是這種樹砍下來後,木頭會發出很濃烈的香味,這種樹很稀有,整個省也不過十棵,早被國家列為一級保護植物了,我舅舅在三亞工作的時候,正好有一次刮台風,有棵花梨木被刮下來了一大截,這截木頭後來被人用來做成了副象棋,這副象棋無論在什麽時候都是香氣撲鼻,是個難得的寶貝。我舅舅也是個棋迷,而且下得也不錯,記得有一年,有個叫什麽柳xx的象棋特級大師來海南擺一對三十車輪大戰,結果就三個人贏了,其中就有我舅舅,我舅舅當時費了很多周折花了大價錢才把這個寶貝買下來了。元沙看見了這副象棋,喜歡得不得了,我叔叔是個好交朋友的人,看他是個棋迷,而且確實喜歡這副象棋,後來就送給他了。元沙感激得不得了,在舅舅在龍馬的日子裏,他三天兩頭拉我舅舅上他家吃飯下棋,後來一來二往,他們就交上了朋友,我舅舅說他和元沙兩個人棋力相當,所以每次元沙輸棋,總是不服氣。
我跑到院子裏,卻沒看到人,隻看到輛破摩托車,我估計是元沙的。走回園子,我看見楊桃樹樹蔭下站個人,樹上有個人是我舅舅在摘楊桃,阿鬆在擺桌子擺椅子擺棋。我舅舅一邊摘楊桃,一邊往那個人扔,那個人倒是滿滑稽的,一邊接一邊往嘴裏塞。走近一看,這個人是個大胖子,大臉盤子熱得直冒汗,還腆著個大草包肚子,穿個警服,六十歲上下,大胡子拉碴,有點不修邊幅。舅舅看見我來了,就順手扔我一個楊桃,我接了,舅舅就跟我說“阿金,這是我常說得元伯伯,快叫伯伯好”,回過頭又跟元沙介紹我是他外甥。元沙一邊吃楊桃一邊笑嘻嘻地看著我,突然來了一句“小三啊(我舅舅小名叫小三),你這外甥麵相不錯,有福氣,但是這小子婚姻可起得早啊。”我一下子麵紅耳赤的,氣不打一處來,這人怎麽張嘴胡說八道呢,不過後來證實了元沙看麵相準,我結婚時才22歲,確實是婚姻起得早,元沙說完就不管我了,自己去棋盤邊上坐著去了,過了一會,我舅舅也從樹上爬下來了,兩個人就開始下棋。
見過元沙後, 我心裏十分失望,原本心裏元沙那個宛若仙人的形象徹底毀了,怎麽也沒想到元沙竟然是大胖子,還有點拉裏邋遢的,如果硬要把元沙跟什麽神仙聯係在一起那就是彌勒佛祖了,那麽胖肚子還那麽大,還整天笑嘻嘻的,真有三分像笑彌勒啊,我心裏暗笑.
第一局下了快兩個小時,元沙輸了,卻不服,嘴裏嘟噥著哪步哪步不對,要不然就能贏的混賬話.第二局剛剛擺上,外麵就跑來個人,這個人我認識,是我們農場旁邊種西瓜老板的打工仔,他來叫舅舅去幫忙,說是抽水的柴油機壞了,隻有舅舅能修,夏天西瓜地要不停澆水,柴油機壞了確實是麻煩.可舅舅也是下得正起勁,頭也沒抬就讓他先拿我們園子的那台先用著,反正我們的楊桃樹一時不澆水沒什麽事.阿鬆和那個打工仔就去抬我們的柴油機.沒過一個小時兩個人又都回來,這回非要舅舅去看看,說是我們的柴油機也是壞的,要舅舅去修一下.元沙今天狀態不好,剛剛又虧了隻馬,正焦躁呢,他就說"你們不會上別家接著借去啊,沒看見人家在下棋啊""借了,都借了好幾個了,見鬼了,就是抽不出來,都壞了吧."西瓜老板的打工仔抬了好幾個柴油機了也是累得夠嗆,直喘粗氣.幾台柴油機同時壞了,不可能的事情,我舅舅和元沙都不信,但是我們農場和西瓜地是相鄰的,這麽大的太陽,這麽熱的天,西瓜苗不澆水還真不妙,西瓜老板這會肯定要瘋掉了,也不能見死不救,舅舅隻好跟打工仔去看看了.
元沙不願等,就跟著舅舅一塊去看看,我也想看看這稀罕事,也跟著.西瓜地是個外縣的老板承包的,姓王,叫王烈,我們都叫他烈老板,到了西瓜地,我們看見西瓜地的打工仔們正在順水管,柴油機抽不上水,不一定是柴油機不行,有可能是接的水管破了,可是順了半天也沒發現有什麽問題.我們順著水管往湖邊走,烈老板就是把水管從湖邊一直拉到西瓜地,然後在湖邊放柴油機抽.我們到了湖邊就看見湖邊放了好幾個柴油機,烈老板忙得滿頭大汗,指揮打工仔挨個試,水管還是扁扁的,一滴水都沒抽上來.
舅舅一來就趕緊去看那幾台柴油機,元沙卻走開了,他順著管子走了走看了看,烈老板是個外縣人,不認識他也沒空搭理他.過了一會,他跑去問烈老板"我說烈老板,你抽著個水,跟人家說了沒.""說了,我承包了這塊地,合同上都寫了,可以隨便抽水,再說我都跟村長打過招呼了.""不是那些人,是下麵的人.""什麽下麵的人,什麽意思"元沙指了指一個挺不起眼的土堆子,烈老板的水管從那個土堆上繞過去."你把水管都繞到人家墳頭了,說都不說一聲,你能抽得上來水麽.""什麽上麵人下麵人的,我不知道,我不信這個,一個破土堆你就知道是墳頭,少胡說八道,沒事一邊待著去."元沙沒料到,這個外縣來的烈老板竟然不信這一套,還這麽無禮.元沙也不願意較真,
就說,好,我就把話撂這裏,你這麽抽法,我保證你到明天這個時候還是一滴水沒抽出來,如果你能抽出來的話,從此龍馬看封建的再沒元沙這號人.烈老板一下子就有點後悔了,剛才是因為抽水機這邪門事著急上火才說了這麽句得罪人的話,這個外縣人來龍馬種西瓜日子也不短了,肯定聽過元沙的名頭,但是不知道是聽說的是元沙派出所所長的名頭,還是陰陽先生的名頭,但是烈老板也不願意道歉,當著著這麽多打工仔肯定下不來台,麵子上過不去,他把元沙涼在一邊,接著忙他的事去了,元沙也不生氣,就在一邊等我舅舅.
舅舅看了一會,沒看出什麽毛病也就幫不上忙了, 就拉著元沙回去接著下棋去了.我沒回去,接著在烈老板那裏看熱鬧,真的是邪門,一直抽到晚上,陸陸續續又借了幾台柴油機抽,還是一滴水沒抽上來.烈老板開始吃不住勁了,不顧臉麵了,叫幾個人把繞在那個土堆上的水管拿開了,還是一滴水沒抽上來.後來又叫人去鄉裏請專門修柴油機的高手,折騰了大半夜還是不行.我吃晚飯的時候回舅舅的農場了,後來的事情都是阿鬆告訴我的.
我回去的時候,元沙已經走了,我舅舅要留他吃飯,但是鄉裏派出所來人叫他回去了,好像有點急事,我舅舅就不留他了.那一晚上我翻來複去地睡不著,一個不起眼的土堆子,元沙愣說是別人的墳頭,十幾台柴油機一起壞掉也是個邪門事,我都迫不及待等第二天到來了,我要看看元沙是不是真的有點道行,還是徒有虛名。
第二天,一大早烈老板就親自到鄉裏去請元沙去了,包了紅包,買了很多禮物,再也不管有沒麵子了,畢竟瓜苗再也不經不住曬了,很多都蔫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可是元沙那天不在家,不過好像料準了烈老板會來,已經把解決的辦法告訴了他老婆,要他老婆轉告給烈老板,收了禮物,但是紅包卻不要。元沙的辦法說起來很簡單,就是買點香燭紙錢,在殺隻雞,煮塊肉供在土堆前麵,然後燒了香燭紙錢,說些道歉的話,就完事了。烈老板親自做這些事,當時我也跑去看熱鬧。說來也確實神奇,湖邊開著柴油機抽水,就是抽不上來,這邊烈老板剛剛把道歉的話說完,那邊西瓜地那邊就呼呼地冒水,水還很大,水到底是抽上來了。
這件事情說來的確有點玄乎,但是的的確確的我親眼所見,由不得不相信。這件事情之後,烈老板還專門跑去附近的村莊打聽這個土堆,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座墳,因為時間太久了,隻有一個八十幾的老頭好像有點印象,說那的確是座墳。烈老板叫個打工仔在土堆前挖一下看看,結果真的挖沒多深真的挖出了一塊墓碑,原來這個不起眼的土堆真的是座墳,隻是年代久遠,有時無主的,無人照料,墓碑倒了,慢慢就被土埋了,墳頭還長滿草,外表上真是看不出是座墳。烈老板是個有義的人,他叫人重新立起了墓碑,重新修了墳堆,還請人做了場法事。那年是個台風多發年,有整整一個禮拜時間都在下雨,很多瓜地裏西瓜連根爛掉了,大部分的瓜老板賠得傾家蕩產,但是烈老板家的西瓜卻損失很少,基本沒什麽壞的,賣瓜的時候因為西瓜少價格又高,烈老板那年掙了很多很多錢,鄉民們都說是那座無主之墳在保著烈老板。
再後來我跟元沙混熟了,我問元沙為什麽抽不出水來,元沙淡淡一笑說“假如你家屋頂上讓人拉一條那麽粗的水管抽水,又不跟你打聲招呼,你會不會生氣,你會不會讓他抽出水來呢,墳地不就是鬼的家嗎,鬼也會生氣,鬼也會跟你搗亂,它和人一樣沒什麽不同。人有人的規矩,鬼有鬼的規矩,人不壞了鬼的規矩,鬼也就不會跟人較勁。”我又問他,怎麽能看出一個土堆是不是墳墓,可是他到現在都不肯告訴我。
這幾天課特別多,一直沒空寫元沙的故事,今天老婆又不在家,冰箱裏麵又什麽都沒有了,所以下了課我自己買菜做飯,一切弄完了有點累,好不容易趕出來這麽一點,沒時間改,有點囉嗦,請大家原諒。
上個帖子大夥很支持,頂的人滿多,我很感激各位,希望你們還能繼續支持我這個帖子,你們的支持就是我寫下去的動力。這個寫得有點倉促,我個人都覺得不好看,但是我保證我下個帖子<吳錯打鬼>會更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