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美女誘發出三個男人們個性表演的真名實姓故事。故事裏的人物,以前我提到過,感覺還是寫完一個完整的故事留給曆史更好。
高美女本來是大家閨秀,可突然間出來了個殺富濟貧的共產黨組織。當地國民政府說那其實是土匪---共匪,可高家老大仔細琢磨後發現這共產黨絕不是民國政府官員們說的土匪那麽簡單。首先,土匪是本地的,而這個共產黨是全國性質的一個用暴力想奪取政權的組織,是有綱領有目的有組織的完全不同於“土匪”定義的“共匪”,而這個組織確實有打下天下的可能!因為共產黨組織的農會一旦接管了哪個村的政權,其宗教性質的統治是極端殘酷的:分了地主的田地還要殺地主,以防變天報複村裏的農會會員們。高家老大特別疼愛他的小女,這孩子漂亮出眾還特別聰明,為防萬一,他決定不嫁給門當戶對的富裕家庭的紈絝子弟,而是找個有幾畝地能生活下去的聰明莊稼主更保險。誰知道天會不會變?
這樣,高家美女就嫁給了我們村的一位有勇有謀的漢子。他叫祁永恒。真名實姓。精彩的故事就從此開始了。下麵介紹的三個男人竟然是典型的三個代表:一位頂著花崗岩腦袋,一位是隨機應變的高手,一位是霸氣淩人玩政治的天才。
(1)
媒婆跟高家老大與祁永恒約好在縣城集市上見麵。祁永恒長得算不上帥,可也是看上去很機靈的小夥子,高家老大還真的就看上了他。定好了黃道吉日結婚。
美女知道老爹是很疼自己的,給自己找的主那一定是門當戶對而且還得是長得俊朗的才配得上自己,也就高高興興地坐上花轎出嫁了。到了婆家下轎時紅布蒙在頭上,不知道這家其實根本就不是富豪之家。待拜完天地被新郎掀開頭布那一刻,她第一眼看到的是這新郎雖然不屬於帥哥,長得眉清目秀還算說得過去,可他的衣著那是粗布!她立刻把眼睛從新郎身上移開,一掃屋子,當即發現那基本上是家徒四壁!沒有奢華衣櫃家具,就大炕上兩套花色被褥是新的。她當即納悶:疼愛自己的親爹也把自己給出賣了不成?!
她臉色一下子就變了。怒火滿腔,可畢竟是自己的親爹給找的主,跟人家發脾氣沒道理,也就忍著不說話。酒席是非常簡陋的,大喜之日竟然是這等低下水平,她低頭流淚。客人們清楚,早就聽說人家是大家閨秀,猜想可能是長得太醜,才會下嫁給祁永恒。可一看到新娘是這等美麗、這等滴溜溜的眼神、這等不怒自威的氣質,說什麽都是癩蛤蟆吃上了天鵝肉,根本就不般配!客人們也就酸不拉幾地抿嘴。有納悶的,有羨慕的,有嫉妒的,有想這下子以後會有熱鬧看的。吃完酒席很快就都離去了。
客人們走了,新郎想接近這美女新娘。新娘怒火中燒的時刻,一個粗壯的大手朝她身上摸去。是那種試探著摸一下,就跟領了個小貓仔剛到家想親近她一樣。她的感覺就跟老鼠在身上爬一樣難受,比衣服上沾上了屎還惡心。對女人來說,屎可忍,鼠不可忍。
新郎又去溫柔地摸了一下新娘的肩膀。“啪!”就一耳光扇過去了。“你說,你是用什麽花言巧語把我老爹給騙了的?”
“我沒騙,一句謊話都沒跟嶽父大人說過。不信,以後你有機會問他。”
“你撒謊!如果你沒騙他,他怎麽會把我嫁給你個窮光蛋!”
“這我可不知道。我還以為你長得奇醜無比呢!竟然是這等漂亮,我看到你那水汪汪的眼睛,我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莫非今天本村還有另一家娶親,搞錯了?”
“那倒沒有。絕對不會搞錯。嶽父大人是親眼見過我的。這裏沒有欺騙。至於為何他看上了我,我真的不知道。如果你說我騙過他什麽,那我是冤枉的。不過,男子漢敢作敢當,如果你不認可這婚事,我們還誰都沒碰誰,我可以現在就用我的獨輪車把你送回去。”
“你還挺有男子漢氣魄的,不該是自己的就不勉強。這點倒是個優點。”
“其實我也是知書達理之人。”
“哈哈哈!一個窮光蛋文盲還用知書達理這個詞。我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我是讀過私塾的。我不是文盲。”
“什麽?就你這家徒四壁的窮樣,還讀過私塾?滿嘴謊言。”
“我這裏有水滸三國,要不我念給你聽,你當場便知我是不是文盲,你看這行不?”
“你真的識字?莫非你家把土地家財都變賣了供應你讀書?”
“那倒沒有。我們村的閻坤先生白教我不收費,因為我沒有多餘的糧食更沒錢給他。”
“那人家為何會收你當學生?先生教書是不能下地幹活了的,靠學生給糧食和錢養著一家人。怎麽會有不收費的先生?”
“他收費。隻是不收我的。我媽跟他說好了:‘師徒如父子。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這窮小子如果讀書識字了,長大有點出息的話,報答先生的事是有機會的。君子報恩,十年不晚。’先生聽後就答應了。所以,我就讀了好幾年免費的私塾呢。”
“那你有幾畝地?”
“四畝。父親去世早,就留下了我媽和我。你來了,我種四畝地不算難事,你看我這渾身都是肌肉疙瘩,打的糧食夠咱們三口人吃的,不會挨餓。”
“那花錢呢?”
“我媽身體好,別看她小腳,牽著羊去放羊,硬朗著呢!到年底把幾隻羊賣掉,買新衣服什麽的就能湊合。平時我有時間就倒點小買賣,買油鹽醬醋沒多大難處。反正你不需要出門幹活,就在家養著。你看行不?”
“那你這書不是白讀了嗎?就為了讀水滸三國?”
“那倒不是。我跟你說,這村裏一直是許四當村長,我想該輪到我了。”
“村長有什麽油水可撈?”
“那當然。給縣太爺當差啊,因為縣太爺要收地稅,交公糧,就得靠村長。縣太爺就得給村長點好處,一毛不拔是不可能的。但到底有多少油水,我也不清楚。肯定多少得給點。”
“村長是你隨便就能要來的?你又在騙我。”
“我沒說肯定能得到,可我也不是窩囊廢。要是窩囊廢,嶽父大人閱人無數,一眼便可看出來的。你覺得我是個沒用的窩囊廢嗎?”
“你要是能把村長的位子拿過來,才不算吹牛。畢竟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逼你說出這大話。”
“明天我就去找許四,今天是大喜之日。你要是看我不是個窩囊廢,那你就幹脆跟我過算了。我會讓你知道我絕對是個爺們,一條漢子。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說不定我有機會出頭露麵呢。以前倒是沒想過這事,就是今天娶到了如此非凡的美人,我就需要發誓好好混,不能對不起大美人。不能讓你後悔嫁給我。”
“過來吧,把老娘我抱上床。我就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算了。認命!”
(2)
17歲的新郎與15歲的新娘幾乎折騰了一整夜,新郎舍不得睡去而浪費了美好時光,新娘在懵懵懂懂暈暈乎乎中度過了不知是幸福也不知是享受的新婚之夜。公雞打鳴了,二人才睡去。一大早,婆婆就開始熬粥,裏邊少不了加上棗和花生米,意思是“早生”。粥熬好了,新婚夫妻還在睡覺。待日頭一竿子高了,兒子才醒來。他告訴媽媽:“別打攪她,讓她睡夠。”說完,自己就朝外走去。他去找許四去了。
“村長,你有空嗎?我跟你談點事。”
許四仔仔細細端詳了他的麵部表情,看著他說:“我沒空。”
“那你什麽時候有空?”
“我告訴你。我有空沒空是一樣的。我不會答應你的要求的。明白不?”
“你知道我要求什麽啊?我還沒說話呢。你連讓人說話的權力都不給了?”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這不明擺著?我告訴你啊,你別以為我一個字都不識得,你就可以奪權。縣太爺那一關就過不去。你以為現在我們這縣長是燕京大學畢業的,就看我這文盲村長不順眼?你錯了。他根本就不在乎村長識不識字,他隻在乎村長能否給他收上公糧或地稅錢。還有是否告訴他誰當了土匪,縣大隊的人好及時剿匪,以安定社會。在這兵荒馬亂的年頭,村長識不識字一點意義都沒有,關鍵是能否穩定社會。明白不?你以為我隨便都可以把權交給誰?縣長那裏就通不過。別看我文盲,縣長曾跟我在一個桌子上喝酒。這不是我不想交權,要不你去巴結巴結縣長看看,他要是答應你請他喝酒,我馬上交權。我跟你這麽說吧,他恐怕對你是否給他下毒都不放心,雖然縣長是咱們鄰村的,他可能認識你。”
“原來是這麽回事。那我就不需要去問他了。人家哪瞧得起我呢。”
說完,祁永恒就回家了。他剛一轉身,許四說:“你先別著急走。我告訴你一件事。聽說你癩蛤蟆吃上了天鵝肉,可你要清楚,她再漂亮再聰明,那也是出嫁了的人了。你可要把握住!不能她要星星你就給她摘星星,她要月亮你就給她摘月亮。你要是從一開始就被她欺負住,那你以後會追悔莫及。我不是說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都多,畢竟我比你吃的鹽多,說給你聽這個是推心置腹。這可沒藏著掖著的,你信不?”
“信!絕對信!”
“你回去吧。好好經營你那四畝地,日子差不了的。別聽女人指指點點,要自己拿主意。”
“嗯。”點頭後,祁永恒就回家了。走到馬路上,要進路南邊的家門了,他突然想:“這許四太厲害了!竟然知道我在想什麽。這可了不得!不行,我得跟他說說,以後能保護我的就靠他了。跟他搞好關係,我就安全了。”想到這裏,他就往北走。剛一邁步,突然一想:“不可以。跟他示弱說不定弄巧成拙。雖然他這村長人品算走得正,沒什麽醜聞,可那是這村裏沒那麽美的女人。我自己從來都沒想過要搞誰的女人,可如果我這新娘要是別人的娘子,那就難說了,死都值得睡上一回。就明天我死了,我都覺得沒白來一世。可不能跟村長示弱。”想到這裏,他就往家裏走。他這樣來來回回猶猶豫豫地踱步,許四隔著自己家的院牆沒看到,在房頂上捅煙囪的閻坤看得清清楚楚,他立刻明白了這新郎官去找村長了而且清楚二人的談話內容大概是什麽了。
半年後,16歲的新娘子懷孕了,可看上去比剛來時更美麗了,這令他更是愛不釋手。可他發現,村裏的男人們不論年齡都以找他借農具什麽的為借口去看美人到底有多美。這令他非常害怕,總感覺“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是多麽合情合理。可現在把瓷器活攬了,還能怎樣?退回去那是絕對舍不得的。可如何保護好這等瓷器?搞不好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自己的命都隨時就沒了,有心人花點錢給土匪,便可殺掉自己而把美人弄到手。自己是獨生子,死了連給自己報仇的兄弟都沒有。他越想越害怕,便試圖走一條自己能保護自己也能保護美人的路。那就是:拿起槍!
(3)
祁永恒想:“我把這四畝地租給勤奮但沒土地的窮人,秋後的收成二一添作五。自己去到外麵混,家裏的倆女人吃不了多少糧食。這樣,地還是自己的,也不需要自己種地。兩全其美。”
可到外麵混是怎麽個混法?他想應該先到縣城看看通過什麽辦法能搞到槍。“有了槍,就沒男人敢覬覦我那美人了。美人也會對有了槍的我刮目相看的!”想到這裏,他把殺豬刀別在後腰,用大褂蓋住,就徑直朝縣城走去。剛進縣城邊,就聽到上麵隆隆地響,跟大眾一起抬頭看,一架飛機低空在往西南方向飛。由於特別低,可看到翅膀上的太陽標記。他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第一次看到這麽低的飛機。“這是日軍的飛機無疑。看來鬼子還真的在中國待下去了。那以後可要離政府遠點。”他感覺到打仗太危險了,說不定自己的腦袋會搬家。他沒敢進城,而是看飛機走了就回家了。
他找閻坤去了。“先生,學生來看你了!”一進院他就大喊。閻坤聽到後就出來了,畢竟現在人家早就不讀書了,管不著人家了,師生關係就算過去的事了。也就客氣地打招呼。“出啥事了?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今天怎麽客氣起來了?”
“先生,我剛才在城裏看到日本飛機就在房頂上飛啊,太嚇人了!這是要扔炸彈?你說這天下是日本的了?政府沒戲了?共產黨也玩完了?”
“不知道。這事誰也說不準。”
“那你二弟當初為了共產主義流盡最後一滴血是不是太不值得了?未來的天下是誰的他也管不了了。我可不去當兵!想到打仗就可能死掉,這事我不幹。”
“聽說你把那四畝地租出去了?那你打算幹什麽去?”
“反正不去打仗,死了也不知道為什麽死,那就不值得。”
“那你就去倒買賣,幹點生意總能賺點錢。這沒什麽危險。”
“先生對我的好處我不會忘記。哪怕以後沒聽先生的話。”
“你記得我打板子的事嗎?”
“不記得了。再說了,那是小事,是為我好。學生不好好讀書就該打板子。”
“你等著。”說完,閻坤回到屋裏拿出了版尺,說:“先生從不跟學生撒謊,學生也不能跟先生撒謊。你剛才說你不記得我打過你板子的事了,顯然是撒謊了。伸出手來,接著打板子!”
祁永恒一下子就愣在那裏了。然後伸出手說:“應該的!使勁打!以後就記住了,永遠不能跟先生撒謊。”閻坤並不真的打板子,而是象征性地在手心敲了一下,然後二人哈哈大笑。二人都明白,以前雖然在師生關係時的確發生過體罰,可那應該不是以後成為敵人的理由。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何況先生從沒收過學生的學費。從此,師生關係就算了結了,恩怨全消。祁永恒明白先生這用心良苦,也就畢恭畢敬地點頭,然後就離去了。
他沒有去經商,而是先找到縣長,謊說自己有十幾個人的部隊了,如果縣長能收買,願意抗日或絞共匪,這就投靠。縣長就讓手下人安排收編他們這十幾個人。然後,他就跟共產黨聯係,說可以跟隨共產黨去抄家地主參與分田地。接下來又跟偽軍頭目聯係,說有十幾個人的隊伍,可以跟隨皇軍。
這樣,時間不久,他就真的弄到了8顆槍。他就招了7個同夥,每人都有一顆槍。至於這8顆槍到底是從國軍還是共軍還是偽軍那裏搞到的,無人知曉,怎麽猜測的都有。有一點共識:他絕對沒錢買槍,肯定是騙來的或用生命做賭注押寶押來的,以後需要“還債”的。
(4)
一轉眼,日本鬼子投降了,國共內戰如火如荼地開打了。在林彪的部隊占領了天津後,廊坊一帶立刻就成了共產黨的地盤。大部隊在做圍殲傅作義的戰爭部署,地方共產黨就開始了借機剿匪。土匪們組成的一個個土圍子被包圍圍殲。這可嚇壞了祁永恒和他那十來個同夥。他們就當即講自己雖然不是共產黨的部隊,但作為民間抗日武裝曾經幫助過共產黨。當時的“八路”名字沒有了,看到的都是叫東北野戰軍的大部隊。祁永恒決定殺人滅口,先殺掉兩個了解他的人。
祁永恒的老婆大門不出,是祁永恒的囑咐,就是大街上都不去,想見她就得到她家。那祁永恒就可詢問出來誰去過自己家裏。所以,這樣美女比較安全。這也有不好的地方:美人等於被徹底封閉了起來,外麵的事她一概不知。祁永恒想了解村裏的人和事,不能問她,尤其是母親去世後,就隻能到外邊去打聽。可這是非常危險的。倒是有師生關係並發誓不背叛對方的閻坤那裏可以打聽點消息出來。
一天中午,祁永恒去了閻坤家,說是拜訪先生。閻坤擔心這是踩點,雖然熱情招待,可對這學生的眼神與表情變化,觀察得非常細微。在心理學分析能力方麵,閻坤在祁永恒之上。從祁永恒聽上去漫無邊際的閑聊,閻坤得知他在打聽村長的情況。
晚上,閻坤把槍擦了一遍,裝上子彈,把後門的門閂開著,自己穿著衣服睡覺。半夜的時候,就聽村西頭幾家的狗開始叫喚。他當即清楚祁永恒帶人來了,要殺掉自己,白天就是踩點來的無疑。閻坤便立刻起身從後門到後院,從院牆裏提前放好的梯子直達房頂。他房子後麵的牆高出房頂兩尺的牆,牆每隔兩尺遠就有水流下去的通道。他趴在這樣的房頂後簷,不擔心掉下去。這種設計就是為了修房頂時安全。沒想到這戰爭年代還有了當掩體的功能。村子是東西馬路成街,他的房子是在東西馬路的南邊。他一上房頂趴下後就看到了從西北縣城方向過來的大概是四個人影。當他們接近閻坤後院的時候,他就把槍對準了月光下看上去是在指揮他們的祁永恒。
“別動!我的槍扳機一動,你的命就歸天了!”祁永恒聽到天然來了這麽一句嚇了一跳。聲音竟然來自於房頂!自己白天踩點算是弄巧成拙了,被人家破解了。此時,祁永恒才改變了過去一直認為先生隻是能讀人心,是書呆子,沒想到他還有槍!那極可能是他二弟留下來的,畢竟二弟是共產黨參加無數戰場殺戮的軍人,這個哥哥竟然也玩槍。說時遲那時快,祁永恒當即回話:“先生誤解了!學生有話跟你講。我們不是要跟先生過不去,是有別的任務,先讓跟班們拜見一下先生,了解先生的智慧。我們到屋裏談談?”
“家人都入睡了。別打攪他們了。你們去執行你們的任務吧,以後我們後會有期。”
“好的,先生!後會有期。”說完就帶著另外三人到路邊後就朝許四家去了。閻坤也不敢怠慢,不能下來,畢竟自己是一人,對方是四人。等了不久,四人押著許四從馬路上從東往西走去。月光下他看不到押著走的是誰,但理性思維告訴他那絕對是許四。在對著閻坤房子的時候,四人拉起另一人快步走開。然而,閻坤並沒放鬆警惕,他擔心這四人把許四活埋後再回來。這可能性雖然不高,但不得不防。他便在房頂待到天明。
(5)
共產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打下了天下,令人眼花繚亂。祁永恒也就乖乖地回村裏繼續當農民了。接著,鎮壓反革命開始了。
許四的二兒子許會16歲了,他申請了加入共產黨。上邊還沒批下來,因為天下打下來之前,不滿18歲可以入黨。那時候入黨容易,可主動加入的少;打下天下後,入黨需要年滿18歲。當然可以提前申請。
鎮壓反革命運動如火如荼,許會立刻發現複仇的機會這麽快就來了!他便到公安局報案:土匪祁永恒濫殺無辜,殺掉了他父親,而且僅僅因為沒讓他當村長,這簡直就是平白無故殺人。
那時候黨的政策是:包括在那戰爭年代在內,好人殺好人是犯罪,好人殺壞人有功,壞人殺好人有罪,壞人殺壞人無功無罪。許會就抓住這一規則,說土匪祁永恒屬於壞人殺好人。鎮壓反革命,由於各縣還不具備足夠多的法律人員歸於共產黨陣營,連公安局識字的都隻有三分之一。也就是說,從嚴從重從快鎮壓反革命分子,不需要也不可能經過法庭審判,隻要底層共產黨組織認可屬於罪大惡極的壞人就立刻抓捕槍斃。
公安局三人,一個是有小學文化的,兩個不識字的,拿著繩子就到了村裏抓捕祁永恒。該殺的反革命分子太多了,全國有70多萬,平均每個縣300多需要槍斃掉。那時縣公安局還沒有足夠多的手銬,就用繩子五花大綁,然後槍決。
村裏通知閻坤去作證。鎮壓反革命開始斃人,閻坤早就聽說過了,也知道祁永恒是跑不掉了。這個逆賊,竟然要活埋毫無仇怨的先生,簡直十惡不赦,死有餘辜。聽說祁永恒已經被五花大綁了,馬上就拉去槍決,閻坤有點滅了這個危險分子的喜悅,畢竟提心吊膽多年了,終於有晚上睡覺踏實了的機會了,便大踏步往東走去。
公安局有文化的那位拿出一張紙,上麵寫著土匪反革命分子祁永恒濫殺了無辜許四,證明人後麵是空的,顯然是讓自己來填這個空的,然後按手印,就等聽槍響了。就在他拿起筆要填寫自己名字的時候,許會走到了他眼前。他從來沒怎麽注意過這孩子,可現在眼前很近的距離,他看得清清楚楚:許會這孩子黑色發亮的眼珠就跟他爹一模一樣!他的勝利者的表情令閻坤感覺到是許四又活回來了。
閻坤把筆停了下來,假裝讀文字還沒讀懂。他在那一霎那間認識到:兵荒馬亂的年代過去了,社會將走入和平沒土匪的時期,這個祁永恒已經沒機會翻身了,他也就不再是威脅了。而眼前這許會則不同,再過兩年,他就是黨員,很快就會是新的村長或書記。他長得太像他爸了。玩政治,許四有令你不得不佩服的天賦,這本事也會遺傳給他的這個二兒子。以後在村裏稱王稱霸的不是祁永恒也不是他人,就是眼前這個少年郎。
閻坤用老花眼假裝仔細看著文字,吃驚般地問:“怎麽,他是土匪?還殺過無辜百姓?殺了誰啊?”公安局的三人一聽當即就懵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是閻坤?”那位有文化的公安局人員說。
“是。我是。”
許會幾乎暴跳如雷。麵對著閻坤,當即喊到:“你不能放過他啊,當初他可是要活埋你的!你放過他,將來他有機會照樣會恩將仇報的!狗改不了吃屎。”
“這都是謠言。我也聽說過這類匪夷所思的謠言。我跟他沒仇恨,他殺我幹嘛呢?我自己都不知道有這事。祁永恒,你什麽時候要殺我來著?”
祁永恒一言不發。公安局的三人當即審問祁永恒:“你把他爸活埋了的理由是什麽?”祁永恒仍不作答。許會的判斷力極強。他一看閻坤打算放過祁永恒,那祁永恒就真的死不了。那就求其次吧。他就跟祁永恒說:“你隻要告訴我你把我爸埋在哪裏了,我給他收屍,埋入我家墳地,我們從此仇恨一筆勾銷!怎麽樣?”
祁永恒一言不發。公安局的一位就怒斥祁永恒:“人家提出這麽合理的條件,你還不答應?你告訴人家,人家把屍骨埋入墳地,就放了你。快說!”祁永恒還是一言不發。
“這麽好的條件你還不答應?你是活膩歪了!”公安局的還有村民們都勸告祁永恒。但聽祁永恒嘟囔道:“不是我殺的,我亂說一個對方,可那裏沒有,到時還是不相信我。不是我幹的,我怎麽猜得出來?”許會急了,大吼:“我們全家都親耳聽你和我爸談條件,這你也能耍賴?我媽我哥都活著呢!公安局可以單獨審問我們,看看有沒有破綻?你祁永恒再狡猾,能騙得過公安局的?”
公安局的就把閻坤拉到一邊,問他:“他是土匪,對不?隻要是土匪,就斃掉。哪怕他沒殺村長。”公安局的語調不高但他保證這話祁永恒能聽到,讓他清楚此時死到臨頭。他需要說出許四的埋葬地,許會饒過他,就不斃掉了。因為閻坤是共產黨烈屬,他親弟弟是我們縣共產黨最早的創始人之一。公安局的這三人也是戰爭年代過來的,對老共產黨員內心裏充滿了崇敬,現在殺不殺祁永恒就看閻坤的意思了。祁永恒一看死到臨頭,他就來了一句:“許會的媽媽才是坐牢的罪犯,她爺們怎麽死的,誰都說不清。栽贓到我頭上?”
公安局當即問許會的媽媽是否真的在坐牢。大家點頭。可那是她逼死了大兒媳婦的原因,一碼歸一碼。問題是,公安局的要搞清楚許會的媽坐牢是國民黨政府判決的還是共產黨政府判決的。這是原則大事。最後得知是共產黨政府判決的。公安局當即釋放了祁永恒,說是有了證據證明他的確當過土匪,不論人證物證都可以,再做處理。現在沒任何證據他當過土匪,更別說他殺死了許四。
(6)
閻坤不想給祁永恒的兒子留下殺父之仇的血債,要對自己的後人負責。許會的媽媽坐牢,是一重要因素導致鎮壓反革命運動放過了祁永恒。
從初級社到高級社再到人民公社,許會經過政治運作,幹掉了原來的書記。因為許會猜到老書記有一顆手槍沒上繳,估計他藏起來了,事後更不敢拿出來了,因為錯過了“上繳私人武器”的截止日期。許會上告了組織,組織不得不派人去老書記家搜查。真的在院牆拐彎旮旯處挖出來了用油紙包著的早就被地下害蟲咬破油紙,鏽成了鐵蛋的手槍。老書記立刻被開除黨籍,同時被戴上了壞分子的帽子。戴帽敵人是階級敵人裏最嚴重的敵人。許會揭發有功,就巴結上了公社黨委書記,立刻火線入黨、當上了黨支部書記。由此可見,許會對人的了如指掌程度。一顆手槍是否賣掉了,是否上繳了,他都判斷得準確無誤。
當上了書記,許會就有了讓祁永恒開口說出他爸屍體所在地的希望了。“到法院告你”的恐嚇、讓老婆找祁永恒的老婆哭訴,軟硬兼施,依然掰不開祁永恒的嘴。祁永恒從此成了啞巴。哪怕在家裏,也不回答老婆孩子的問話。打從活埋了許四後,他就把精力放在了加速“造人”上。老婆接下來又生了三個兒子,一共就有了四個兒子。這是對許會最大的威懾:你想報仇,那就需要考慮你的後代。許會當上書記後結婚生子,也不停地造人,老婆生了四個孩子:兩兒兩女。
轟轟烈烈的文革來了。許會是當權派,理應被批判揪鬥。祁永恒家族裏有一初中畢業生,而且根紅苗正,就當上了造反派司令。可許會曆來不貪汙,不玩女人,大隊部喂牲口的兩名飼養員其中之一就是祁永恒的本家堂弟。這人窩囊,不會給許會帶來威脅。但他可以作證許會從不多吃多占。審查許會,找不到絲毫錯誤。凡是別人想到能整他的,他早就防範了。不占一點便宜,工作隊拿他毫無辦法。在那階級鬥爭年代,我們縣沒被揭發出貪汙腐敗包括多吃多占玩弄女性的當權者,許會是唯一。他把自己用鐵桶包起來一樣,一塵不染。這令工作隊非常吃驚。最後,該許會反擊了,那位祁家造反司令的父親在民國時的事被許會抖落出來,剛被審查,就投井自殺了。兒子的造反司令也就被免職了。考慮到他玩不過許會,他就“移民”到他老婆娘家村去了,理由是:嶽父母沒兒子,他就等於“倒插門”嫁過去當兒子去了。
許會反手後,立刻開始了對祁永恒的迫害。對待階級敵人要像秋風掃落葉那樣殘酷無情。1967年,許會就已經翻過來了,他就開始了批鬥“曆史反革命分子、階級敵人祁永恒”了。他跟三個村的造反派司令們商量好,邀請三個村的社員參加他們村的鬥爭大會。我們村決定隻派學生和二十個社員代表去參加,就是給許會一個麵子,其他社員還要參加勞動呢。其實那村子裏的人我隻認識我們閻家人,就是過年去拜年認識的。那天我和朋友坐在最前邊一排。一個老頭跪在凳子上,腿的疼痛可想而知。第二個到前邊發言批判他的是一個老太婆,這人我不認識。批鬥大會天天看,早就煩了,我也就不怎麽好奇,何況我也不認識誰誰是誰。可過去看過的基本上都是年輕人打人,一個小腳老太婆上前批鬥階級敵人,還是第一次看到。我便納悶這老頭怎麽惹了小腳老太婆了,開始仔細聽她講。可她反反複複就喊一句,而且怒氣衝衝:“你個老土匪壞蛋!你告訴我,你把他埋在哪裏了?你說!”每當她喊“你說!”時就用手指捅老頭。老頭穿著白襯衣。由於她反複重複一句話,而且每次都用手指捅老頭不同的地方,但都是她手指頭夠得到的老頭左後邊的胳膊、挨著胳膊的肋骨部位。我仔細觀察發現:老頭的白襯衫出現很小的紅點,那表明她攥著針錐子,在紮老頭。一次紮到了血管,學流出來的多了點,我才注意到。再仔細看,就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小紅點。就證實了她在偷偷地給老頭用刑。我當即用胳膊捅我的朋友,讓他看。他沒搞明白我的用意。
回到家,晚上睡覺前我告訴我爺爺去老家參加批鬥大會了。一個老頭跪著哆嗦著,一個老太婆用針錐子偷偷紮他,不知道那倆人的關係。爺爺問我那老頭是誰,我說一開始我都沒注意聽。後來就沒人提到他的名字,反正就是老太婆針紮、後來就是男人打。那時,我就離去了,不想濺身血。隻知道那老太婆就喊一句話:“你把他埋在哪裏了?快說!”
爺爺一聽到這裏,當即告訴我:“那個老頭叫祁永恒,那個老太婆就是許會的媽。祁永恒活埋了許四。她想把屍骨找到後埋到墳地,否則,那就是孤魂野鬼。而且,老太婆死後不能跟丈夫並骨,那就等於連陰婚都不如。所以,她用針紮他出氣。”
後來聽說許會的後台工作隊不信掰不開祁永恒的嘴,就把祁永恒晚上叫到大隊部,四肢反綁,四根繩子從後麵拉起到房梁,然後在他後背加磚。祁永恒活活疼死過去,還是一言不發。再用涼水潑身,活過來還是一言不發。工作隊最後放棄了,說這人就是頂著個花崗岩腦袋,弄死他都沒用的。
(7)
我好奇到極點的是:祁永恒為何要活埋老鄉親許四。爺爺告訴我:“人人都認為祁永恒活埋許四是因為他嫉妒許四當村長,他當土匪騎白馬回村耀武揚威,不殺掉村長就算不上他祁永恒才是村裏的霸王。他也差點把你坤伯給活埋了。人人都認為是他嫉妒你坤伯威望高。其實,這都是誤判。真正的原因不是這個,而是祁永恒在自保。”
我對那代人的恩恩怨怨不想了解,還以為是多大的事呢,也就不想繼續聽下去了。就說告訴我祁永恒是幹嘛的就好了。爺爺說:“人人都說祁永恒是土匪,是打仗的兵痞。其實啊,我敢肯定他沒打過仗!他那八顆槍多半是從縣太爺國民黨政府那裏騙來的。他跟縣太爺說他有十幾個人就是沒槍,如果給他十顆槍,他就可以去打漢奸。縣太爺了解他是個混蛋,就真的給了他用不著的八顆槍,讓他去殺漢奸,用壞人殺壞人。殺共產黨也可以,反正他不敢殺政府軍隊。他拿到槍後,就跟八路軍說他的人馬在打鬼子,八路軍呢?就拉他入夥,他絕對不肯公開加入共產黨,但他會答應一起搞土改。就是趁機搶地主的糧食,養活他那八個人。然後他帶著從地主那裏抄家得到的酒到偽軍那裏玩哥們意氣那一套。這樣,他就養活了七八個同夥,三方勢力誰也不想滅了他。他便可在村裏耀武揚威了,也就沒人敢打那漂亮媳婦的主意了。他這輩子就是在自保。他沒受過傷,肯定沒打過仗。但他殺過人。一共八個。他不僅僅是溜子,也是玩人的空子。”
爺爺的話讓我後背發涼,那時我還沒發育,不知道男女是幹什麽的,但我知道娶個漂亮媳婦看著就舒服。可有個漂亮媳婦,要有實力,否則自己的命都難保。癩蛤蟆吃上天鵝肉,很難;然而,吃上天鵝肉以後的日子難上加難。至於祁永恒殺掉了八個人,我自然明白那是他手下的7人和活埋了的許四。
高中最後那年,我爸準備搬回老家。是許會答應他的。那時候我都沒見過許會,在參加鬥爭祁永恒的大會上,可能見過,但第一次見到許會時我發現我沒見過他。顯然,他媽媽用針錐子紮祁永恒時,他躲開了。
在我高中畢業當社員時,就在許會的領導下了。閻坤突然間調轉槍口而放過了祁永恒,令許會對讀書人極端防範。我也不想接近他,距離產生美。他呢?慢慢發現我是靠得住之人,從不毀人的人。他也就逐步接受了我這個讀書人。他把大隊的技術活交給我幹,修柴油機、水泵、磨麵機、雜交製種、殺蟲、替他去開會,等等,亂七八糟的事沒完沒了。大隊部是坐北朝南的正房,西廂房是牛馬飼養棚,南邊就是大倉庫,坐東朝西。大倉庫有好多間,非常漂亮的一大排磚瓦房。其中有一間是放機器零件的。我有這個房子的鑰匙。旁邊一間的鑰匙是民兵連長拿著,他是我表叔。哪裏表來的?我沒問過。
突然間發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作為省級別的大寨點,我們村沒斷過上級來的蹲點的各級領導們。有一年基本上是許會讓我接待。縣武裝部長帶著公社管民兵武裝的幹部來了,先給全村社員開會,說階級鬥爭有了新動向。
當時剛好是王洪文副主席上台不久鄧小平靠邊站的時刻,莫非要幹掉許會了?這怎麽可能呢?那又發生了什麽階級鬥爭新動向?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搞不清發生了什麽事。
散會了,莫名其妙的會議令社員們都不說話都在悶頭往地裏走去幹活,誰也不知道這社會會出什麽幺蛾子。我也跟著大家去到大田,剛走幾步,後麵就有人喊我。回頭一看,就是講話的公社幹部。我被他喊過去了大隊部裏邊。許會竟然不在,也沒參加會議。正納悶間,這位王姓領導開口了:“潤濤,你和二心子從此持槍站崗放哨。主要是晚上。白天可以睡覺,但晚上一定要在大隊部周圍轉悠。外村的階級敵人要來我們這裏破壞農業學大寨。”
我差點罵他胡扯蛋。外村人怎麽在晚上來這裏破壞農業學大寨?搶莊稼?現在是青黃不接;搶拖拉機?個人買不到油。偷牛馬?這是社會主義公有製,私人不可能養得起牛馬,到市場去賣?那需要有介紹信。偷了牛馬殺掉後換取自己坐牢?那是精神病!
突然間腦子裏轟的一下就想起來了!最近我看到多年都在家養病的老頭祁永恒突然間拿著鐮刀在村外轉悠。許會害怕了!報案後,公安局領導認為許會內心的恐懼感所致,那老頭多年都不說話了,當啞巴,在家不敢出屋,太悶了到外麵走走是合情合理的。公安局調查了祁永恒的兒子們,覺得許會的擔心過度。可上級常常來這裏吃喝,不能不答應許會,保護他一下。祁永恒殺人案件早就過了追訴期,不能隨便逮捕人家。最後的決定是:找兩個靠得住的人真槍實彈站崗,讓許會不再擔心害怕就是了。
許會選了敢開槍的兩位,我和民兵連長的弟弟。這位叫“二心子”的哥們比我大幾歲,沒心沒肺的老實人。民兵連長是許會的跟班,是一夥的,所以許會放心這哥們。許會對我自然是放心的,我不可能殺他,不論我倆是否麵和心不和。
我答應了公社幹部,晚上持槍站崗。但有一個條件:我們村有四顆槍,兩顆三八大蓋,兩顆半自動。我打過獵槍,但沒打過這兩種槍,我就提出要給我多點子彈,我白天去堤壩上打靶,練習開槍。民兵連長得知後高興地幾乎跳起來了!“潤濤,你可救了我啦!縣武裝部給了我很多子彈很多手榴彈呢!可我害怕啊,沒動子彈和手榴彈呢!你跟我來。”當他把那間庫房一打開,看到四顆槍掛在牆上,地下有一大木頭箱子手榴彈,是真貨。表叔給我介紹兩種子彈:粗大的是三八大蓋子彈,細小點的是半自動步槍子彈。然後,他就把門鑰匙交給了我。我可隨便去打槍,隨便開門拿子彈。
這可是大寨點的好處:縣武裝部長為了巴結這村的幹部能常常吃上魚和免費白麵,其他局長可以給化肥、農藥、苫布等,他武裝部長唯一能給的就是當兵名額和子彈手榴彈民兵訓練打靶用的東西。他不知道我這表叔是怕死鬼,不敢玩槍,就把子彈放在倉庫裏存著。
(8)
先把打槍、夜裏站崗好玩的故事放在一邊。
在這個倉庫裏,我發現了一個紙箱子。那是村裏小賣部進貨裝東西用的。新倉庫是成了大寨點後蓋的。倉庫裏的東西,除了武器彈藥外,都是從舊倉庫裏搬過來的。搬東西的人也可能是文盲社員,也可能就是民兵連長。他是個時時刻刻思考自己小錢的人,凡是與金錢利益無關的真理,在他眼裏一文不值。他對任何與他利益無關的事都沒絲毫的好奇心。這是書記喜歡利用他當打手的原因:沒政治頭腦,讓他幹什麽他就幹什麽,不會琢磨書記的政治企圖。所以,他沒打開過這箱子。這間庫房裏都是些舊馬籠頭、破爛繩子、打機井用過的鐵具。我之所以對那個箱子感興趣,以為那裏是手槍啊子彈啊手榴彈啊這類我可以玩的玩意。打開一看,裏邊竟然是寫滿字的紙張!那是什麽東西呢?一天外麵下雨,我就到這屋子裏去讀那些手寫文件。
我在箱子裏發現了天大的秘密!
這是文革時工作隊審理各個案件的記錄。工作隊突然就被調走,臨走他們不敢銷毀這些材料,也不能帶走,就放在了倉庫裏。為何是突然間被調走了呢?因為日期最後那天的審理材料不完整就結束了。因為許會不識字,工作隊也就無法跟他交代?也許交代過,許會沒文化,也就忘記這事了?最大的可能是這工作隊後來發現這些資料沒啥用處,不能憑此扳倒許會,就把箱子放在了倉庫旮旯存放。
反正沒人知道有這個東西在倉庫。我後來試圖探測過民兵連長,顯然他不知道這件事。民兵連長不敢進那房子。估計他放子彈槍支和手榴彈這些武器彈藥進去時都是閉著眼睛的,也許是他讓一個文盲幫他放進去的。否則還是難理解那個紙箱子他沒打開過,就不查看一下是啥東西?為何要裝在箱子裏?
那我怎麽判斷出來他沒打開過?因為裏邊就有他當會計時貪汙錢的指控資料。他識字,讀過初中,如果他看到了,那他一定把自己那部分帶走銷毀。
裏邊的內容最令我“如饑似渴般想攻讀”的不是哪個幹部交代貪汙的事,也不是審理祁永恒和另外一人叫王甸發(當偽軍)的資料,而是審理幹部們玩女人、女人們交代跟男人們上床的細節。我那時早已發育了,可從沒見過黃色小說呢!這等審查細節令人簡直熱血噴張,讀得我嗓子眼都辣的發麻。不敢相信那是工作隊審理的資料。幾個女人交代的細節遠遠超過男人們,包括怎麽的姿勢,交代得十分露骨。我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可是是那樣的詳細,令你不信都無由。工作隊單人審問,竟然一字不差地記錄下來,字跡寫得非常潦草,屬於速記。
一個字都不差地猜出來,我就需要時間慢慢琢磨。那時我搞不懂工作隊在審問女人時怎麽可能會對細節如此認真!跟女人談這個他怎麽開的了口?竟然把問話也如實記錄了下來。這本身難道不是流氓罪的證據嗎?簡直令那時的我不可思議。
那些最好玩的細節,令我見到他們本人時,不論男女,都感到突然臉上發熱。替他們害臊得不行。我不敢拿到家裏去讀,因為我家人都識字,肯定會被發現。就隻能等下雨天,不可能有任何人發現我進了那房間,我才在裏邊讀上幾個小時那些男女之間床上的細節。等於一邊破譯速記的字,一邊體會黃色細節的內容涵義,了解性知識。我知道了過去的村幹部們都是跟哪個女人有染,尤其是哪個女人跟幾個男人上過床,有的男人根本就不是幹部。跟一個男人上床的細節描述每個都有二十頁以上的詳細記錄。工作隊真的落實了毛主席最高指示:“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共產黨就最講認真。”
從資料看,這個工作隊是有心計之人,心理學高手無疑。他對村幹部和女人們死纏爛打打有兩個目的:一個是屬於訛詐,就是讓女人們說出跟哪個幹部上床後最終都被問及是否跟許會有染或者許會可能跟誰有染;一個是擴寬那流氓工作隊自己的性知識。估計那男工作隊是中老年人,臉皮特厚,尤其是對那位美若天仙般的女人,審查細節就有把工作隊自己套入到她上床的那些男人的角色,我甚至懷疑他“飽過眼福”,如果他沒敢上床的話。
那是在一天的審理材料裏,美女被他逼到講出與一男人上床的細節時不得不講出:“他個子高,我就想知道男人特別高是不是那話兒也特別長。”問話:“那他有老婆孩子,就不怕後果?”答:“男人們怎麽可能做得到?我浪,是男人們都知道的。我隻要把上麵脫光,是男人都誇我的身材啊。就是我看上的男人不多。”然後呢,就沒有然後了。下麵的問話從下一段起頭,其內容跟上麵根本接不上茬。我停下來想:在這話題轉換期間不知時間有多久。最大可能是這老流氓借機讓她脫下了上衣,飽了眼福。否則,細節的問話應該繼續下去,而非生硬地轉換話題。
仔細讀完了這些性資料,再反複琢磨;再去讀,幾個月後的我,就變成了理論上的性學家了。我也就有跟許會聊天時精彩的部分了。比如,他總以為我對他和這個村的人和事無知到極點,因為我搬家過來時已經高中畢業了,過去這村發生過的精彩故事我無法知道。最好玩的是:他看我那陣子總是跟一位男社員閑聊,他就誤以為我不知道那人的底細而信任那人,便提醒我。我說我隻知道他喜歡偷情。許會吃驚地立刻站起:“跟誰?”我說“三個呢!”許會當即瞪圓眼睛說:“胡扯!除了他老婆,他就睡過兩個女人。”我搖頭。他信誓旦旦地說:“這個村哪家有幾窩耗子我都一清二楚。”我當即問他:“誰誰誰偷偷睡過4個男人,你清楚都是誰嗎?”他愣愣地看著我,然後說:“沒有的事!她隻睡過三個男人。不算她丈夫的話。”我伸出四個手指頭。許會問不出來我是怎麽知道這些的,他跟我爸聊天發現我爸根本就不知道這些爛事。他不死心,從我家人能接觸到的人裏邊尋找線索,到底是誰比他還厲害,對村裏的人了如指掌到這等地步,而且還把這些事告訴了我。
從許會的表現和資料的內容來看,那位調查並寫記錄的工作隊不是跟許會一派的。在文革開始時,多年的書記許會是被審查的當權派。工作隊調查誰,應該是去那人的家裏,並讓家裏其他人離去,二人的對話,許會是無法得知的。性格是外強中幹的許會也沒膽量跟蹤工作隊。那位工作隊的調查最核心想知道的還是書記許會是否貪汙、多吃多占、搞女人。從審理的資料裏,清清楚楚表明許會既不貪財也沒搞過女人。工作隊就沒法拿出調查資料作為審許會的證據,許會也就不知道有這些資料,他也就隻能從我接觸的人中尋找是誰把這些事告訴了我。
許會找不到線索,就派他兒子上場了。他大兒子在讀高中,每當周末晚上就到我家跟我下軍棋,其實是跟我閑聊村裏文革時的事。我都是隻聽不講話,點頭認可他說的任何事。他急得要跳腳了,因為我絕不可能讓他套出來那個箱子的事。我需要把那個箱子偷偷弄走,因為村幹部們的資料都在那裏,如果許會猜出來我是從那裏看到了資料,他會讓大隊幹部們去查看,他們知道我了解了他們的齷齪事,就恨死我了。
許會發現我不跟他交心,不講出是誰跟我介紹的這些爛事,雖然這些人和事與他無關。可他還是想掌控住村裏每個人的朋友關係,到下一次運動來了時,他可以運籌帷幄。許會並不擔心我知道他有什麽齷齪事,因為他做人做得正,沒把柄。從此,許會就把我看成是破案神人,他不知道的,我都能查出來,便總想跟我了解祁永恒把他爸活埋在哪裏、為何要活埋他爸的真實原因。破案故事還是得從我跟坤伯聊天開始。
這篇太長了,很快續完(待續)。
我能繼續寫,就表明我還沒老年癡呆。
關於美國的故事,一個長篇係列我還沒寫完。然後可能會逐一介紹在美國經曆的看到的真實故事,選精彩的寫
這個故事多少算是 流血的婚姻 的一部份吧?
有時間可以把 流血的婚姻 也寫完嗎? 那天您的三爺回村看過您之後,之後又怎麽了?
我能繼續寫,就表明我還沒老年癡呆。
關於美國的故事,一個長篇係列我還沒寫完。然後可能會逐一介紹在美國經曆的看到的真實故事,選精彩的寫。
最喜歡看閻大哥寫的真實故事,全部都精彩,精彩,很精彩!
是啊,可以把 直把人生付戲中 寫完嗎?好想知道故事中未開估的答案。
祝閻大哥新年快樂, 身體健康。
美女嫁給閻爸爸了啊。老閻說過,他媽媽很美。
說到“紅顏禍水”的話題,其實是跟時代有關。樓下就有歌聲酷似周旋、詩詞堪比李清照、貌似貂蟬的文學城美女才女,在這個社會,給社會帶來的是正麵不可能有絲毫負麵影響。殺戮與戰爭的殘酷,是那個年代的產物。
那7個土匪,如果沒被頭子殺掉,鎮壓反革命時他們會互咬的,也都會被鎮壓。倒是許四死不了,而且還會當書記。我下麵就介紹個中緣由。稍候。
謝謝您一年來給大家帶來的精神食糧!沒有您,文學城就是不一樣!
我能繼續寫,就表明我還沒老年癡呆。
關於美國的故事,一個長篇係列我還沒寫完。然後可能會逐一介紹在美國經曆的看到的真實故事,選精彩的寫。
博主新年快樂!
祝老閻新年快樂,身體健康!
有時間把 《直把人生付戲中》給 結尾了吧
謝謝啊!
以先生的閱曆,是不是各色人等在人群中的分布是平均的?在您家鄉的小地方也魚龍混雜。到國外後是不是也是一樣?即便大學研究所等象牙塔的地方也是平均分布著些“好人、常人及壞人”?
新的一年又到了。祝大家新年快樂!身體健康!家庭幸福!
這個破個案 預測一下:許四肯定通過威逼利誘睡了祁永恒的老婆,奪妻之恨,所以活埋了許四。本想順帶埋了恩師閻坤,因為閻坤知道的太多了,無奈閻坤及時應變逃過一劫……
哈哈哈,隨口一說,祝願大家2020來年 新年快樂 萬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