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節我買花
九五年的早春二月我身處霧霾中,心在冰窖裏。
擁有個小文具鋪麵的菲英尋思著趁情人節發濫情財,無聊極致的我當然不會放過湊此熱鬧,更有一位才出社會的小青濤子也來見習社會,於是情人節賣花就這樣決定了。
看著菲英和她妹妹從花鳥市場拉回半間屋子的玫瑰花和滿天星,我真有點慌了神。“還不如夾帶進些菜花,賣不完的話還能油爆菜遠”她倆看我這幅小家子氣,就說:“情人節過了晚上十二點賣不完的話,把你裝扮成村姑,去對麵的夜市推銷花”哈哈哈,推銷我自己都沒人要,別指望能推銷花了。
情人節的頭一天晚上我們就忙開了,修剪花枝也還真不容易,我的手指就被玫瑰刺紮了好幾個洞,我不由感慨:帶刺的玫瑰不好惹,事關乎情就難堪。
情人節一早我們就拉開了鋪麵的卷閘門,我在一塊小黑板上扒出一個廣告:情人節玫瑰花幫你——玷汙真情,純潔假意。菲英看到我的傑作大驚失色,找來一塊破布把黑板擦幹淨,然後寫上:花籃 大 399 元小 299元捧花 大 299 元小199元 單支玫瑰 9元。(隻有單支花價是真實的,其餘記不清了,虛擬湊數)“嘿嘿嘿,你個黑心老板娘,這是明著開搶了!”“在商言商,不能壞了行規。”小濤在一旁說:“愛情價高!”我回答“我隻為自由故了。”我喃喃嘀咕:“還不如買把菜花訥,色味俱全。”
九點剛過,我們就迎來了第一單大生意。一個西裝革履的男青年定下一捧大號花束,送給一位在某銀行櫃台工作的女孩,要求是銀行開門之時送到。他寫好了賀卡後,加上一個信封一並插入捧花中。濤子自告奮勇當花童,他那興奮的樣兒好似去給自己心愛的人送花。看著他開著嘉陵摩托,乘著一股濃煙遠去,我搖著頭嘀咕:“情到深處才知痛啊,到時別哭!”忙著插花做捧的菲英笑道:“酸味太重不好,會摧殘鮮花的。”
心中的惆悵驅使我一定要表達點什麽。我拿起粉筆在小黑板剩餘的空間中寫道:花言玫瑰巧語菜花 山盟一生海誓謝了。這回菲英隻是無言地搖著頭,默認了我的無聊。濤子回來那個興奮勁有如打了雞血似的,他描述著獻花時人們各種的表情,驚呀,羨慕,嫉妒,恨……哈哈哈,我隻是報以幹笑,小子你知道情為何物?
上午顧客不多,多數是訂花的業務,收錢,紀錄好送花的店址和時間。我們卻不能悠閑,得把所有訂單整理歸類,還得插好花籃和捧花,等待下午輝煌燦爛的時刻。忙了一陣停下來,抬頭看見店裏貨架上,櫃台和地上全是花籃和捧花,我正被花兒簇擁在中間。 “嘿,這敢情好了,給我開追悼會了!大家快來,一鞠躬——祭奠我死亡的魂靈,二鞠躬———
隻聽見菲英說:“別演了,大妹夫已經把粽子煎好,這兩粽頭給你的!”金黃金黃的粽子,香噴噴撲鼻而來,這比什麽都真實而實在。正當我沉醉在粽子的美味中時,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可憐巴巴地盯著我。
“想嚐一嚐?”
他搖搖頭,欲言又止,一副猶猶豫豫地樣子。
“想要什麽,滿足你!”
他把手伸到我眼前,另一隻手指指花。
“五塊錢——?”
他點點頭,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媽呀,我腦子裏立刻閃出:情人,你多大啊,誰教出的孩子,有木有搞錯……
“隻有五塊,買給媽媽的”
我這才清醒,語無倫次地說著:“好,好,賣,賣” 我仔細地挑選了一支玫瑰花,然後搭配了一小支滿天星,用透明的綠包裝紙紮起來。我發現自己的雙手有些顫抖,是啊,短短的一分鍾裏從驚嚇到感動也難為心髒啊。小男孩在留言卡上一筆一畫地寫道:媽媽,我愛你!孩子從我手上接過花時的笑臉如明媚的陽光,與初見那刻的他截然兩人。我遙望著孩子遠去,仿佛看到了那位幸福的媽媽的笑臉。“隻要是孩子買花給家長的,錢少無所謂,都賣”菲英說話把我拉回現實,“若若,你還是有良心的嗎!”我們一共接待了十來個孩子,三五元不等。
六點過後是短暫的閑空間,店麵隻有我看守,其他人在裏間吃飯。我正背著店麵把自己擬寫的情人大話貼上貨架,一來渲染氣氛,二來方便顧客寫留言卡。感覺是有人在店裏,回頭一望,看見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背影,我就接著幹我的大作。她又回來了,隻是低著頭往櫃台裏找著什麽。我瞟了她一眼,短發齊耳,灰麵黃珠,就一煮婦而已,不會有生意往來。我接著忙我的,任由她好自為之,果真如此,她一會就出店門了。我望著她的背影,猜想著她可能找什麽?她猛然一個轉身,一反原來的羞澀,雙眼直視著我走回來。“呃——呃,我想——"她磕磕巴巴。我是被逗笑了:“我能幫你什麽?” 她輕輕地把一串鑰匙放在櫃台上,說:“能幫我把這串鑰匙包裝成禮品嗎?”鑰匙?我腦海中立刻閃出的詞條是:紅杏出牆?就這一煮婦?難道是:梅開二度,守得雲開霧散,重續前緣……我的遲疑讓她有些難為情,她小聲說:“算了,算了!”我馬上反應過來,一把壓住鑰匙:“沒問題,沒問題!小事一樁!”
我找出一個四方小盒子,再找出一塊紅色的絲緞布放進盒子,示意她自己把鑰匙放進去。她把那串鑰匙放在手心,輕輕地揣成拳狀,鬆開拳頭,鑰匙一根一根疊在一起。她沒有馬上把鑰匙放進盒子,隻是另一隻手輕輕的拿起盒子,她把手掌貼在盒子的上方的時候停頓了幾秒,然後輕輕翻轉手掌,鑰匙就靜靜地在盒子裏了。這整個過程我是屏息靜氣,唯恐擾亂這份神聖的氛圍。這幾根發黃略有鏽斑的鐵器,在紅絲綢的映襯下甚是莊嚴。我問:“需要寫個留言什麽的嗎?”她輕輕的像是自言自語:“不用的。”然後把盒子的蓋子蓋上。我立即意識到自己的俗庸,這串鑰匙已經是一切盡在不言中了。我選用了粉色的玻璃紙把盒子包上,然後在盒子上貼了一朵玫瑰紅色的絹花。“祝你好運!”“謝謝啊!”她臉頰緋紅,抬起眼臉極快的與我的目光對接一下,托著那個精致的禮盒走了。我茫然的目送著她橫過馬路,豁然感慨:故事不會歧視人物,隻要人物敢於挑戰!
晚飯後真是忙碌得無暇顧及,濤子送貨回來告知,別家的玫瑰已經漲價了,於是我們把單支價改成了12元。八點多花籃和捧花已經告罄,剩下一桶的玫瑰花,菲英說這些花是犒賞情竇初開的年輕人的。零零星星的的情侶光顧,我們也有一搭沒一搭和他們調侃,分享著年輕人的活力。
將近十點,一輛很大的轎車停在店前,車裏出來了五六個衣著暴露的黃毛丫頭。一個嘶啞的聲音嚷著:“老板 ,這些玫瑰我全要了,全要了。”我才發現這中間還夾著一個男人,他一手拿著手機正在通話,一首指著我嚷著。一陣反胃的惡心往外翻,我冷冷地說:“不好意思,這些花不是買的。”“我們累了一整天了,不做生意了,你上別家吧”菲英也附和著我。那男人忿忿地說:“真是莫名其妙,真是農民,走,走,我們上別家買!”可是這群富龍城的“峁妹”們卻不幹了,叫嚷著肚餓了,趕快買花去對麵馬路的夜市宵夜。菲英望著我,我丟一個眼色給她,然後用極快的速度把黑板上單支花價的2改成了8。菲英說:“先看好價錢,這是十八一枝花哦”眾茆妹異口同聲說:“是啊,我們就是十八一枝花。”那男人被茆妹們炫得暈頭轉向的,隻是重複著:“全要,全要”菲英隻是簡單的把花分成人頭等分,用玻璃紙簡單一紮,那男人連花都沒數就交了錢,然後分發給各位茆妹們。茆妹子們嬉笑著回賞個香吻給他,他也趁機在她們身上的關鍵部位撈了點油水。
送走這群酒肉男女,我們也開始打掃戰場。一個夾壯的口音:“老板,還有玫瑰發(花)嗎?”接著是個姑娘的話:“不要亂花錢嘛,我不要那個花!”男孩怯怯的說:“我就想送你一朵玫瑰花。”哈哈,我被逗樂了,送你一枝玫瑰花,這不是在唱歌嘛。我望著這對村村的小情人,真心想完成男孩的心願,可是花呢?突然想起來我的發髻上插著一支折枝的花朵,就對他兩說:“我有辦法了。”我拔出發髻裏的花朵,然後在地上撿出一枝花梗,在櫃台上選了一根牙簽,然後把花朵和花梗分別插進牙簽的兩頭,一枝玫瑰花誕生了。菲英已經鋪開一張玻璃紙,我配上一枝滿天星,一枝典雅的花束成了。我在遞花給男孩的瞬間問:“你會愛她一輩子嘛”小夥子漲紅著臉使勁點著頭,我說:“真情感天動地,免費拿去“小姑涼接過花,頭都埋進領口裏了。
收拾幹淨鋪麵,大妹夫擺出了火鍋。嚼著菲英老家大化的獻雞,喝著曲香酒,真爽。 情人節,不是肉欲男女的專利。隻要愛,真心,真意,買枝花表達吧。
也許是我無數次的說:“買把菜花還能吃。”的緣故,後來每到二月十四,總有人帶著菜花來和我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