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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步,還是貧民窟? (Improvement OR Slum)

(2007-02-02 12:04:24) 下一個
--從紐約法拉盛看新世紀移民社區的狀況與責任

(一)
American reform movements of the late nineteenth century made slums their special target. “Slum” became the name for places where poverty, crime, prostitution, and disease festered.

“美國在19世紀後期進行的改良運動,把貧民窟作為特別目標。‘貧民窟’成了那些貧困、犯罪、賣淫與疾病區域的代名詞。(為避免翻譯有誤,故將原文置前。) --Daniel J. Boorstin


在人類曆史的演變中,最初的遷移或許是出於求生的需要、背井離鄉去尋找食物;隨著生存能力的增強,人們的遷移更多是希望擺脫現實的貧苦或壓迫;盡管也有希望籍此逃避某些意識形態的,也有受好奇、探索、征服的欲望驅使的。但所有的遷徒都沒有脫離人類追求美好的夢想、良好的環境與幸福的生活這些因素。而現實是:在美國紐約,中國移民增長最快的法拉盛,與我們遠渡重洋時最初的向往、與我們對於生活的期望和夢想,正背道而馳。

恐怕沒有一個法拉盛的居民,願意將“貧民窟”同自己居住的社區聯係起來,然而法拉盛卻同“貧民窟”的定義越來越接近:貧困、犯罪、賣淫與疾病在這個地區悄然蔓延,並且這種蔓延的趨勢正在擴大而非停滯

惡臭法拉盛

法拉盛華人工商促進會會長傅鶴鳴先生開的的“佳欣旅遊”公司,位於緬街“花旗餅屋”隔壁二樓。出門右手邊,就是目前法拉盛地區快餐盒飯賣得最火的店鋪之一,也是食品剩餘物容易被遺棄的重要區域之一;而左手邊幾米遠的地方,就是長島鐵路通過法拉盛的那座大鐵橋,樓下長年不散的腐臭和尿臊氣,顯然對他每天早上享受一個蔥油包和一杯咖啡的興致有所影響:就在花旗餅屋門口,人行道邊一個汙水坑裏積水的顏色已經接近扔在水坑裏的一截煙蒂的“過濾嘴”的褐黃色了。

“我已經告訴你很多遍了,BID根本沒必要再談,不值一評,這已經不是問題的問題”,法拉盛華商會理事長傅鶴鳴7月15日上午9:30對專程前來采訪有關法拉盛推行商業改進區(BID:Business Improvement District)計劃的記者說。對於這位竭力主張和推動BID的社區知名人士這樣說,的確有些意外。

不知是因為疏忽還是諸如興奮等其它原因,昨天剛剛出席了市長彭博簽署法案儀式的傅先生,晚上下班忘記關掉辦公室的冷氣機。對於記者的來訪,他似乎更願意談昨天的會議和其中兩項與華人有關的法案:“BID有什麽好談的呢?馬上要選舉了,出來反對BID,找一些不是理由的理由,這還有什麽值得爭執和評論的呢?法拉盛的髒、法拉盛的臭難道大家都看不見、聞不到麽?”。

的確很臭。以前以為中午太陽出來之後才會臭氣熏天,但前幾天兩次路過緬街,差不多淩晨5:00吧,刺激的氣味從過了法拉盛郵局就越來越讓人受不了,那種食物、蔬菜腐爛之後的惡臭,好幾次引發胃液向喉嚨口“逆流而上”。

“所以呀,還要我說一百遍麽?BID這個話題已經被媒體寫濫了、再去討論已經毫無意義了。你自己說,你還有什麽不清楚,還有什麽好寫的?我不是針對你,上星期‘角聲’還來采訪我,說下星期一也要寫BID,我一樣是這麽說的,我叫他們放棄。為什麽?因為現在不是談論對於推行BID是支持還是反對的問題,就好比年輕人長大了,自然有結婚的要求;現在反對BID,就象一對戀愛了好多年的男女,結婚的請柬都發出去了,大家都準備好紅包打算來喝喜酒了,有人偏偏要說:等一等,讓我們大家來討論一下結婚的理由”,傅先生嘴裏一邊嚼著蔥油包,一邊依然能夠連珠炮似地侃侃而談,並時不時蹦出一些你想都想不到的比喻來。

“是。這對記者是個挑戰。但記者的職業要求就是不放棄,說得好聽點叫鍥而不舍,說難聽就是死乞拜賴。這樣吧,我們換個話題聊可以麽?我們不談BID,我們談餐館垃圾散發出來的臭氣好麽?因為這兩天我在準備BID采訪的時候有一個有趣的發現:就是我隨機向路上的行人詢問知道BID麽,30個人裏有28個說不知道,一個說知道,另外一個說剛看的報紙才知道;而我問他們對法拉盛的看法時他們基本上都能說出幾句來,其中談到臭味的人不少。”

“不一定是餐館啦,其實造成環境惡劣的因素很多,但餐館和一些小商家隨地傾倒的垃圾也的確對法拉盛衛生狀況的惡化影響很大。偏偏就是這些商家反對BID,連每天一杯咖啡的錢都不願意出。這種觀念和意識上的落後再明顯不過了,還要說什麽呢?這裏實行BID,很多大公司都掏錢的,而且是絕對的大頭。這個其實情況就可以反映出我們的差距在哪裏了麽。也許在大公司裏看不到一塊錢在哪裏,但他們很明確他們的計劃在哪裏、他們期望的東西在哪裏,他們認為花了錢了,環境會改善、品質會好,生意也會好,所以他們就願意花這筆錢。所以我說BID不值一評,因為BID完全是一個早就應該推行、勢在必行的計劃,是一個根本不是問題的問題,是塵埃落定的事情。”

法拉盛的BID(商業改進區)計劃,目的是通過社區和政府之間的合作來提高相應商業區的質量。主要辦法是對改進區內的商店的房產主和商家按照規定的標準征收相應的經費,用以對改進區的統一管理和環境改進。目前計劃的預算是第一年38萬元。該計劃由市議員劉醇逸主導和推動,但支持和反對的意見水火不容。

讚成者不僅認為針對法拉盛的髒、亂、臭,BID的實行已經刻不容緩,而且還指出BID所帶來的多種益處:近期效益,是市容的改進給居民生活品質帶來的提升;長遠而言,如果法拉盛BID發展狀況良好,就相當於向紐約市及州政府顯示了法拉盛社區居民的自我向上意識,進而有可能帶動政府未來更重要計劃在此實施。例如:紐約市政府在去年12月擬訂了”法拉盛長期發展計劃“,範圍從BID的法拉盛鬧市區經過尚待開發的大學點大道兩側(原工業區),再經過法拉盛河到威廉點(俗稱鐵三角)汽車維護廠集中區,直抵謝亞棒球場。這項計劃一旦完成,現在欲設BID的緬街一帶將僅是新法拉盛的東側而已,而法拉盛河將變成市中心,棒球場旁的大型購物商業區即成了法拉盛的西部。BID如果實施成功,將有利於法拉盛在2005年吸引大量的聯邦、州、市三級政府的公共設施投資,這對法拉盛商業環境發展所帶來的利益是無法估算的。

反對者則提出“要生存,不要BID”的口號 ,並列舉了四大反對理由:一,三年來地稅續漲30%,此前又增加18.5%,業主商家無法承受;二,38萬元清潔費預算之明細未予公開;三,超高地稅加額外征收清潔費,會讓商家業主負擔過重,導致提高成本、經營困難;四,反對雇傭工會組織來清潔社區,應征募當地居民勞工以增加社區就業機會。大多數反對意見認為在經濟不景氣和政府增稅的大背景下,BID有可能造成商家負擔過重。而紐約正經曆911創傷、SARS、銷售稅和地產稅上漲的困境,計劃中必須繳納的BID清潔費約占他們地稅的3%,缺乏統計依據和現實支付能力的支撐。也有人提出作為民選官員的劉醇逸應該向市府爭取更多經費,不應該伸手向社區掏錢。“我們有州政府、市政府、區政府,我們不需要再來一個隻知道向我們收費的小政府”,自稱大紐約小商家聯盟主席的謝美玲女士說。

“傅先生,能說說您對於華埠倡導BID計劃,幾度提出幾度都因反對者眾多而擱淺的看法麽?對於法拉盛BID計劃的未來您怎麽看?”

“中國城有很多優勢,而法拉盛沒有,這就好象一個大個子打籃球有天然的良好條件,至於他是否意識到自己的條件優勢、能否抓住發揮自己優勢的機會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今天的法拉盛和中國城比就象一個小個子,小個子也要想加入籃球隊,就要有自己的特長,比如速度快,運球靈活、彈跳好。唐人街因反對的人多,BID三度作罷,也許反對的人並沒意識到可能因為自己的見解和觀念上的局限,一次次葬送唐人街成為曼哈頓帝國區特別商業區域的一部分的契機。而法拉盛的BID由John Liu推動、由美國主流來做,和我傅鶴鳴來做、和一個超市的物主來做,完全是不同的意義和前景,得到絕大多數民眾支持並且順利通過是必然的趨勢。”

無論BID是否應該實行,法拉盛的惡臭是一種現實存在,這種存在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這一社區居民的生活和健康。或許,每個居住在法拉盛的中國人、每個遠渡重洋來美國創業的華裔移民,都應該對自己目前所處的環境、尤其是公共環境做些比較與反思,和讚成還是反對BID的爭論無關、和對BID讚成或者反對的理由無關、和BID被提議或被否決無關。人們有必要想一下:這樣的生活質量和環境品質是我們期待和向往的麽?假如,上、上個世紀美國社會要竭力消除的“貧民窟”,又在21世紀中國新移民最集中的法拉盛地區“重現”,人們該怎樣應對。




(二)

Before the civil war the fresh meat that the city dweller ate had to come into his city on the hoof. Since there was no way of preventing spoilage of meat while it was brought in from the outside, each city had its own slaughterhouses, which produced piles of offal and an offensive odor.

“在南北戰爭前,市民要吃鮮肉就不得不把牲畜弄到城裏來宰殺,這是由於要從城外把鮮肉帶進城又要防止它們變質簡直沒有可能;所以每個城市都有它自己的屠宰場,那些成堆成堆的牲畜‘下水’,弄得到處惡臭衝天。” --Daniel J. Boorstin


世界上的許多事物,並不是在前麵加一個NEW字就能代表“新”和“進步”的,“新世紀”即如此。所謂新世紀,隻是時間向度上的一種前進性,這種前進並不自然等同於“進步”。在人類邁進21世紀之後,美國遭受了恐怖襲擊,美國政府因此而迫不及待地在全球範圍內四處宣戰,和平的危機加深;同樣,在新世紀,美國正經曆著連續性的經濟衰退,最直截了當的反應就是失業率的攀升和個人經濟狀況的惡化;而上述的“大環境”、“中環境”的形勢變化,使法拉盛這個新移民社區的經濟、環境和生活品質雪上加霜。

曾任紐約市政府標準及上訴局局長、現任紐約市立大學校董及2012年紐約奧運籌委會委員的陳作舟非常清楚這一點:“以前法拉盛超市的員工,工資福利都比現在好,有醫療保險,有每年一次的假期。現在呢?現在超市又開了10多家,可是員工的待遇大不如從前。你不做,後麵等著要做這份工的人多了。現在法拉盛商業發展不是良性的,比如一家開了超市、就有好幾家超市陸續開出來;你開一家餐館,我就在你旁邊再開幾家;你覺得手機店有利可圖,一下子緬街到處是賣手機的,電話卡也是。資本主義社會,自由商品經濟的社會,不是不自由、不是不提倡競爭,而是不講市場規律、不講策略和缺乏科學布局的盲目競爭,最後隻能是惡性競爭的加劇。現在你在緬街,經常可以看到有一些超市的豬肉、牛肉,送貨來的時候,沒有冷凍車,即使叮了蒼蠅、變質了也沒有人理會和注意,所以時常聽說有人到餐館裏吃飯出來回到家上吐下瀉。我們公司的一個客人就是這樣。我自己上兩個月也有一次,食物中毒厲害到人整個都虛脫了,幾天都站不起來。”

法拉盛現在幾世紀

陳作舟,這位華裔建築設計師提起自己慘痛的經曆至今心有餘悸,很難想象他這樣一個1米80以上個頭的男子漢,幾天幾夜躺在床上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的情景。同樣,就在幾個月前,中、港、台等地突如其來的SARS,令所有的人膽戰心驚、聞之色變。而人類曆史上,傳染性疾病的大麵積擴散,無不同自然災害、戰爭創傷等因素引起的環境惡化有關。疫情的爆發與擴散,常常和人類的衛生等環境因素的惡化有直接的關係。如果說南北戰爭前的美國社會因為想吃新鮮的肉類而運輸與冷凍技術設備局限了人們的要求、造成“每個城市都有它自己的屠宰場,那些成堆成堆的牲畜‘下水’,弄得到處惡臭衝天”的話,那麽在兩、三百年年之後、在人類邁進新世紀的法拉盛,由於競爭的激烈,為了降低成本,人們開始舍棄諸如冷藏運輸車這些現代社會必備的衛生條件與工具,無異於是曆史的倒退。對於這種生存環境的惡化,如果缺乏基本的環保意識並及時加以治理整頓,出現類似於SARS這樣的大問題不是沒有可能。正如蚊子蒼蠅總是從臭氣熏天的垃圾堆開始繁衍肆虐,傳染性疾病常常是以衛生狀況最差的區域作為突破口的。緬街路邊隨處可見的垃圾、積水和彌漫在空中隨風飄散的腐氣惡臭,正在損害法拉盛居民的健康,也在汙染著這個八十年代後迅速崛起的移民社區。

“我現在每天買菜回家自己做,其實根本不比在餐館買現成的便宜,而且還費時間,但是我覺得自己買回去做,幹淨些衛生些。我做過餐館我知道,餐館生意忙,很多蔬菜啥的都是不洗就直接下鍋的,很髒;現在有些店裏賣的龍蝦、溫哥華大蟹為什麽便宜,因為不少是死了的,海鮮這個東西死了很容易吃出問題的,所以我都不敢去吃。”家住法拉盛、在曼哈頓一家指甲店做“大工”的林小姐說。

“我以前回到家,鞋子都放進房間裏,有時候還穿上樓。現在我都把鞋子放在門外了,不但我自己的鞋放在門外,我讓阿明和他的朋友進門前都把鞋脫了。你隻要在緬街走一圈,就免不了踩上髒東西,特別是一些餐館和菜場門口,路過那裏的時候,腳踩上去都是粘粘的感覺,有時候還有嘎嘰嘎嘰的聲音,很惡心。”同樣家住法拉盛、在中城一家日餐餐館打工的阿香說。

臭與髒隻是能夠“有目共睹”、展現在人們麵前的現象,而法拉盛更嚴重的環境惡化,雖然難以用肉眼去發現,卻一天都沒有停止過。

“我剛搬來法拉盛的時候我的鄰居跟我說,他們以前在法拉盛河裏遊泳,還抓螃蟹,然後帶回家給媽媽做螃蟹色拉”,陳作舟感歎道:“你知道麽,法拉盛差點成為美國的首都。獨立戰爭之後,喬治華盛頓、就是國父華盛頓來法拉盛買水果,現在王子街到水泥廠的那塊地方,原來是一位王子的果園,那裏是全美國最大的樹種出售中心,後來沒有成為首都不是法拉盛的原因,而是那時候曼哈頓跟東河和法拉盛之間的橋不多,交通非常不方便。現在交通倒是方便了:法拉盛現在有23條巴士線、有7號車和長島鐵路,但是法拉盛卻一天一天淪為一個巨大的公車站,每年有1600萬的流動人口在這裏中轉、扔下所有需要丟棄的垃圾,唯獨沒有留下一樣東西,那就是購買力。而商家把這個每天都有新移民進來的社區,當作推銷魚肉蔬菜和日用消費品的雜貨市場,所以現在的法拉盛成了一個大公車站加大雜貨攤。”

在法拉盛河裏遊泳和抓螃蟹的情景已經“與時俱進”得蕩然無存了;華盛頓是否有意把法拉盛作為美國首都考量的軼聞也一時無法得到證實;但華盛頓來過法拉盛的史實在他的日記中有記載,1789年10月10日這天,他在筆記本上寫道:“ I set off from New York, about nine o’clock in my barge, to visit Mr. Princes fruit gardens and shrubberies at Flushing.” 華盛頓坐船來到法拉盛,而現在的法拉盛河與法拉盛灣已經成了工業垃圾和商業汙染的犧牲品,它們或許可以稱得上是紐約獨一無二沒有得到妥善治理的河流與海灣、一個不但沒有改善反而更加惡化的由丟棄的垃圾組成的大垃圾場,而比臭和髒更大的隱患和環境倒退就隱含其中。

首先是工業汙染:在從“殖民時期”過度到“移民時期”之後,美國的工業革命蓬勃發展,但隨之而來的是嚴重的工業汙染,特別是重工業。而法拉盛在這一曆史階段中,恰好深受其害,空氣、水質都沒有幸免。其次是不堪重負的下水道係統對於水源的汙染:所有餐館、菜場和路人的廢棄物,並沒有自然消失,而是不斷汙染著空氣、土壤和水質,經過下水道係統排放的汙水,嚴重汙染了法拉盛河。這種狀況隨著新移民的不斷湧入,愈演愈烈。第三是噪聲和水域汙染:JFK和LaGuardia兩個機場的噪聲讓這座幾百年前荷蘭移民居住的小村莊,深夜都必須聆聽飛行技術革命那種震耳欲聾的“立體聲”效果。而機場係統的運營,同樣對法拉盛河特別是法拉盛灣附近的水域製造大麵積汙染,使原來就很成問題的水質變得更加糟糕。

“假如今天這裏是美國的首都,你會不會容忍它這樣子?”陳作舟痛心疾首:“整個法拉盛,我們失去了很多的機會,別人弄不明白:這裏這麽多人口,潛力這麽大,這麽多曆史,為什麽倒退成這樣。法拉盛,馬克吐溫來過、天皇來過、華盛頓也來過。我們中國人從1862年開始被擋了100年現在才進到美國來來,所以要追上別人,速度就要快,因為我們不在19世紀,我們已經在21世紀了。現實的環境和對環境的要求都和兩個世紀前完全不同了,我們中國人因為美國移民政策的限製,的確來晚了100年,可是別人不給我們100年的時間來Catch up,我們要追上他們,要融進主流社會,就要有環境保護意識、要有主人翁意識。因為別人不會說我們等你100年,而是說現在是21世紀呀,為什麽你們這裏還這麽髒這麽臭?”

在被問及對於法拉盛推行BID的問題時陳作舟說: “人們提議和討論了20年關於改進法拉盛的BID計劃,開始時有些人說計劃很好,放在這裏我們研究研究,過了一年再去問,有人就說現在生意不好,過幾年再說,就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就過去了20多年。在法拉盛的大型商業主,你看象梅西百貨公司、法拉盛MALL、喜來登酒店、MUSS、卡爾鐸,本身已經請人清掃路麵了,但仍然願意依照臨街麵積及長度付出每年上萬的BID特別經費。這個情況說明了什麽呢?這說明這些美國主流的大公司對社區社會義務的關心與盡責。而在紐約象這樣大規模的商業區還未設立BID的,也僅剩法拉盛一處了。”

“現在的法拉盛不是要不要BID的問題,其實現在這裏已經有小型自發的BID了,你可以在街上看到穿著藍製服的人在做清潔,這就是法拉盛的BID,但是法拉盛的問題是,光有一個BID還遠遠不夠,我們需要的是‘超出一個BID’。我們現在做的隻是一些最基本的事情:清潔街道。人家的BID超過我們很多,上百萬的BID,負責的東西多了:幫你放花放草放彩旗、組織促銷活動。法拉盛隻是把垃圾撿起來而已、鞋子上不要踩到粘到髒東西而已。假如說每一天連一杯咖啡的錢都不願意承擔的話,起碼對我們自己、對來這裏采購的客人不是尊重而是侮辱。在整個北美地區,已經有1500家BID了,我們知道商人都不笨,商人沒有好處、沒有利益的事情都不太願意去做,但為什麽短短一、二十年裏麵,BID的成長會這麽快呢?1961年,法拉盛就被規劃成紐約市第四大商業區,我們最初的都市設計計劃從1946談到現在,從來沒有實現過。人生短暫,你難道寧願在這裏捏著鼻子生活幾十年,而不希望共同努力創造一個更加清潔、安全和產生高效益的法拉盛麽?擔任多項社會公職和公司職務的陳作舟,此刻最權威的頭銜似乎是:一個從1 970年開始就生活在法拉盛的居民。

難道真的寧願在這裏捏著鼻子生活幾十年麽?難道真的要讓法拉盛回到19世紀那種成堆成堆的牲畜‘下水’,弄得到處惡臭衝天的環境裏去麽?法拉盛正身處這樣一種尷尬境地:原先的曆史風貌和天然植被破壞,想回到幾個世紀以前的自然狀態已經毫無可能;而人口的劇增和汙染的日益嚴重,使得這個社區的居民不得不生活在比上個、甚至是上上個世紀還惡劣的環境中。在時間坐標上,人類的的確確進入了新世紀,但在文明的坐標上,人們說不定要麵對倒退的嚴峻挑戰,法拉盛就麵臨這樣的挑戰,假如人們依然缺乏足夠的環境保護意識和公民自覺意識的話。



(三)
Desting is not a matter of chance, it is a matter of choice; it is not a thing to be waited for, it is a thing to be achieved.

“命運並不是一個機遇問題,它是一種選擇;命運並不依靠等待就能得來,它要靠奮鬥去實現。” --William Jennings Bryan


第二次大戰前夕的1939、1940年,世界博覽會就在紐約舉辦,在離法拉盛不到一英裏、名叫“法拉盛-可樂娜草原”的公園。那一年世博覽會的主題是“世界的明天”,並提出了新的口號:“人類相互依存”。那時的人們,希望能以他們的力量建設明天的美好世界,建立幸福的美國生活方式。

和二戰前夕戰雲密布、人類麵臨戰爭死亡威脅的嚴酷相比,現在法拉盛的實際狀況起碼有最基本也是最根本的優勢,那就是人們生活在和平時代。麵對戰爭與死亡,人們仍然沒有忘記勾畫明天美好的希望,這對於此刻居住在法拉盛民眾、對於近二十年大量遷移來此的華人移民,似乎應該有所啟示。哪怕即便隻是出於對生活與人生的享受而言,似乎也值得想一想:生活在這樣的環境條件下,我享受了麽?享受到了什麽?

現實 BID 觀念

“社會永遠是被一些超越社會的帶頭者帶動著往前走的,這個社會很可貴的就是前進的力量一直都存在。”傅鶴鳴慷慨陳詞中不乏真知灼見:“今天法拉盛的BID由John Liu(華裔市議員劉醇逸)主導這個計劃的推動、由美國主流來做,和我傅鶴鳴來做、和一個超市的物主來做,完全是不同的意義和前景。這是新一代華人移民進入美國主流並發揮參政議政作用的良好開端。不珍惜這個機遇和局麵,偏要為了自己的一點眼前利益或政黨選舉的需要,置法拉盛又臭又髒的現實情況於不顧、置法拉盛的長遠發展和未來於不顧,不是短視和狹隘有是什麽呢?要把法拉盛建設好,不是一句空話,需要有人參與、需要有人付出,如果誰都不願意付出而隻希望坐享其成,法拉盛的臭和髒恐怕永遠都不會消除。”

傅鶴鳴,這位現任華商會會長,在促進社區改善方麵一直熱心不輟。一個多月前,法拉盛緬街與凱辛娜交界的三叉路口,增加了一座輔警值班的崗亭,這是近年來由法拉盛華人工商促進會等社區組織促成的一件大事,傅鶴鳴就是積極爭取的主導人之一。崗亭從大小和實際功能來講,似乎都無法成為這個移民社區的地標性建築,然而它的曆史價值的深刻性在於:這個崗亭的設立,成為中國移民觀念變化的重要標誌,成為中國人觀念上主動融入美國主流、參與公共事物和體現社區責任意識的一個landmark。這個崗亭的出現,是區別傳統“中國城”大同小異的“牌樓”們的重要分野,它預示著這一代移民在觀念上,已經從維護民族傳統本色的‘守衛’意識,跨越到具有主人翁責任感和社區公共意識、社區歸屬意識的層麵。這些意識的成長,將成為增加整個社區公民意識、促進社區環境改善的至關重要的力量。正如傅鶴鳴先生說言:“社會永遠是被一些超越社會的帶頭者帶動著往前走的,這個社會很可貴的就是前進的力量一直都存在”,法拉盛不會自動就變得整潔、衛生、安全、漂亮。法拉盛未來的發展,需要這樣的公共意識和參與意識。美國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就在於它的觀念和製度成功地使每一個美利堅的公民,都成為整個社會的一部分,他們不再僅僅是政府號令的聽從者和執行者,他們已經成為整個社會的一部分、成為社會進步創造力的一部分。

法拉盛的中國移民可以成為這其中的一部分麽,不僅僅是法拉盛,整個北美的中國移民,可以成為美國社會進步創造力的一部分麽?設計師陳作舟對法拉盛現象有精妙的比喻:“假如我們今天在上海、在廣州、在台北或者在香港,印度人跑來到處亂貼印度字,你會怎麽想?假如所有開的商店全是印度人的日雜用品,所有的餐館裏麵都彌漫著咖哩味,我們會是什麽感覺?所以,不要暗自慶幸整個法拉盛都被中國人和中國招牌占領了,不要自鳴得意所有法拉盛其他族裔的超市都被趕跑了、都成了我們中國人的天下。我們幹得並不聰明和具有遠見卓識,我們隻能靠新移民人口增加來‘拉動內需’的做法並不一定能持續長久。今天的法拉盛,實際上是變相把收入更高、更具有購買能力的其他族裔的客人拒之門外了。”

在二十世紀快要結束的時候,著名的政治學家杭廷頓(Samuel P. Huntington)對現在的這個世紀的世界格局提出了預言,他認為大部分非西方文明實際上不可能西化。他雖然強調了西方與非西方諸文明間衝突的可能性甚至必然性,但最終仍然主張人類各文明應學習並習慣於相互共處。“學會共處”,應該是美國這樣一個移民國家所必須實踐的一個基本原則。共處既包括了融入美國主流文化和生活方式的主動性,也包括了社區責任意識的建立,還包括了在新的移民社區與其他族裔的和睦相處共存共容。法拉盛,這個靠八十年代後期美國“移民政策”這扇大門對中國的開放和一條即將抑或已經超負荷運行的七號地鐵支撐起來的移民社區,並不一定具備象唐人街那樣的、與曼哈頓島與曼哈頓的文化建築曆史的天然聯係。因此,多元化、多族裔的融合發展就顯得更為重要。

在改變法拉盛髒亂臭現象的過程中,觀念和意識的改變是至關重要的一部分,所謂的觀念更新,就是在中國移民的意識中,要真正有一種使命感,這種使命感需要日積月累逐漸成長,直到超過了“被強迫感”。值得慶幸的是,這種力量在壯大,正成為一種趨勢,這種趨勢同樣也作用於法拉盛的經濟繁榮。

陳作舟就經濟和商業角度談了社區環境改善的意義:“團結就是力量,團結也出效益;假如說每一家商店都自己花人力物力出來搞清潔,花了錢,效果還不好,實行BID,用專業的組織和工人做公共的事情,從效率來講是哪一個比較好呢?法拉盛用什麽方法什麽形式來治理環境、整頓治安、整頓交通,這些都還不是問題的關鍵,問題的關鍵在於,如果這些社區存在的問題,始終都沒有人關心、過問,始終都以條件不成熟作為理由來反對來挑剔,我們的社會我們的社區又怎麽能進步?社區始終停留在有臭有髒的狀態,表麵看上去我們是還過得去,也不用出錢,可我們實際失去的是更大的經濟利益,因為實際上我們損失很大,你根本不知道顧客跑掉多少,你根本不知道哪些是有購買力的客人因為我們社區的環境問題而不來這裏買東西了。皇後區230萬人,有錢的、肯花錢的、生活觀念上就是有錢就花pay check to pay check的那些族裔都搬出了法拉盛。那些路過的人,看到這裏衛生這麽差,跳上公車之後,一毛錢都沒花就跑掉了,可是沿途留下的垃圾呢,由我們來清潔。這說明我們並不真正懂得如何把生意做得更好。我們隻看到改善衛生、治安、交通的問題需要花錢,我們卻沒有仔細研究花這些錢會給我們帶來多少回報。皇後中心的租金900多一尺,我們呢,300多,為什麽別人那麽高我們那麽低?因為我們的消費環境不行,環境不行導致銷售不行,銷售不行商家和客人都不來了,就這樣惡性循環。今天的法拉盛,行業結構缺乏科學的布局,簡單重複的競爭導致更多更頻繁的開張和關門,導致利益和效益的下降。而且,如果再過幾年,現在的小孩子都長大了,接受的是美國教育,他們能接受這裏的臭和髒麽?這麽大的法拉盛、這麽多的人口,連一家英文書店都沒有,我們的下一代會喜歡這裏麽?”

杭廷頓有一個觀點,他認為人類各群體在學習共處的長期進程中無疑會有持續的相當多的衝突,在人類朝著學會共處這一方向努力但尚未達到真正學會這一目標之時,衝突和苦難恐怕仍是國際社會的常態之一。今天探討法拉盛的現狀及其發展出路,並非無視社區民眾的實際困難和反對意見,但是,人們也應當認識到的是,假如清潔社區衛生、繁榮社區經濟的任務和使命落在每一個人肩上的時候,隻有承擔起來,才能創造出美好的未來,“命運並不是一個機遇問題,它是一種選擇;命運並不依靠等待就能得來,它要靠奮鬥去實現。”我們麵臨這樣的選擇,法拉盛麵臨這樣的選擇,不止法拉盛,甚至全美國、全世界都麵臨這樣的選擇,如何讓我們人類自身,生活得更加健康和快樂。

如果我們還在為應該政府出錢還是商家出錢而爭論不休,如果我們還在各執己見、莫衷一是卻對現實的難題束手無策之際,不妨聽一聽專家的意見和建議,不要忽略那些潛心研究美國社會幾十年的社會學家已經總結出的規律和答案,他們的提醒或許對改變我們的狀況不無助益。Peter Drucker就是這樣一位對後資本主義社會有著全麵研究的學者,他在“後資本主義社會”一書中指出:“在美國,四十年來,透過政府行動來解決社會問題,從來就沒有一次能夠獲得成功。但是,獨立的非營利機構在這方麵卻一直有很好的成就。”

民間社會的公民自覺運動並非治療任何後資本主義社會與政體病態的萬能丹,但可能是治療這一曆史時期任何病態的先決條件。因為如此可以重新恢複公民責任(公民自覺的象征),恢複公民認同(社會歸屬的象征)。也許,製止法拉盛演變成為接近“貧民窟”趨勢的主要力量,正是這些觀念和意識。

04/05/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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