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船翌日,晴空萬裏。一望無垠的海麵隻能見到海燕繞船飛翔,我們的船在大海上像一葉小舟孤獨地飄蕩,頑強地向著南喬治島方向前行。
一般乘船去南極都先渡過德雷克海峽(Drake Passage ),因為這條線路最短。而我們的航線則是先去南喬治島(South Georgia),繞過德雷克海峽。為什麽呢?因為這條約1000公裏寬的海峽聚集了太平洋和大西洋的所有狂風巨浪,風力常年都在8級以上,人稱"殺人的西風帶"和"魔鬼海峽"。用兩天兩夜過這個海峽,受罪不說,到了南極您還有良好的心情和身體狀況在那裏探險嗎?於是,我們選擇了去時繞道南喬治島的路線,回程時再去體驗一下魔鬼西風帶的猖狂。
從烏斯懷亞到南喬治亞島,航程三天四夜。航程中,為旅客安排的各種講座一個接著一個,介紹有關南極的知識。什麽“南極海鳥”、“冰川的成因”、“南極早期探險”、“馬島戰爭的起源”,等等等等,不一而足。這次南極旅行名為探險,實際上也是一次科普之旅。
當晚,船長舉辦歡迎晚會,介紹船上各部門負責人與大家認識,然後是正式晚宴。由於最近中國遊客較多,船上特別準備了中國人愛吃的老幹媽和豆腐乳。一頓晚飯後,我不得不說,阿根廷牛排配老幹媽辣醬,簡直就是絕配!如果說大蒜加咖啡有些戲謔,老幹媽和牛排卻是珠聯璧合,味道相得益彰。
近年來,中國人到世界各地旅遊的人越來越多,喜歡到天涯海角旅遊的中國人更多。因此,來南極旅遊的遊客中,中國人絕對是一支聲勢浩大的主力軍。就拿我們乘坐的這艘海洋鑽石號來說,我們之前,這艘船被中國人包下,我們下船之後,這艘船仍被中國人包了下來。有鑒於此,誇克探險公司不僅在船上添加了中文同聲翻譯服務,還在菜譜上增添了不少中國菜,讓人感到很貼心。
值得一提的是,船上有一支有戶外活動專家組成的探險隊,隊長肖恩(Shane Evoy)是個膀大腰圓長得就像水手的加拿大漢子,在南極有25年的探險經曆。在介紹他引以為傲的探險隊時,三個中國人也赫然其中。
趙佳伊(Jiayi Zhao),一位來自北京的漂亮姑娘。她在英國上完中學,然後在法國學戲劇,能文能武。喜歡戶外運動的她,加入誇克探險公司後,成為探險隊的一名幹將。
薛仁均(Sylvia Hsueh),一位來自台灣的甜美姑娘。她拿到海洋生物學碩士學位後,曾在大堡礁任潛水教練。經不住神秘的南極的誘惑,她又加入誇克成為一名活躍在南大洋上的探險隊員。
陳群(Redrocks),來自上海的生物醫學博士,教授。國家地理雜誌攝影師和專欄作家,也是海洋探險號上的中文同聲翻譯。
看到船上這幾位同胞,倍感親切。
連續三天在海上航行,您可能會覺得枯燥。茫茫大海,一望無際。然而,船上安排的活動竟讓人感到一天到晚還挺忙乎。有時,上午剛聽完“兩個禿頭為爭奪一把梳子引發的戰爭”為題的曆史講座,下午就有冰川學家介紹當地的地理知識,讓你對兩個禿子爭奪一把梳子加深認識。有時,我也到六層甲板棧橋上的駕駛室轉轉,室內溫暖如春,窗前視野開闊,假裝自己就是這條船的舵手。其實,這艘船高度機械化,航行時基本處於無人駕駛的狀態。總之,新鮮勁兒還沒過,就快到南喬治亞島了,
到南喬治亞島之前,船上開始了緊張而有序的準備工作。安排在先的是給全體遊客上的一堂必修課,宣講《南極條約》及登陸南極的注意事項。
雖然沒有任何國家對南極洲實施行政管轄,但人們在這塊大陸上的活動仍然有法可依。1959年世界上12個與南極相關的國家簽訂了《南極條約》,目前已有超過50個國家加入了南極條約體係。條約的主要內容是:南極洲僅用於和平目的,促進在南極洲地區進行科學考察的自由,促進科學考察中的國際合作,禁止在南極地區進行一切具有軍事性質的活動及核爆炸和處理放射物,凍結目前領土所有權的主張,促進國際在科學方麵的合作。條約從國際法層麵對南極進行保護和管理。
國際南極旅遊經營協會(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of Antarctica Tour Operators)目前依照南極條約體係,承擔了在南極旅行的管理和協調的工作,任何一家組織南極的旅行社和遊客,都繞不開IAATO組織的監督。
根據IAATO的規定,每艘前往南極旅行的遊輪都需要配備一支有科學家和戶外活動專家組成的探險隊,代表IAATO行使監督、指導和保障的職責。上完這堂普法教育課後,探險隊員給遊客每個人發放了登陸靴子,並且嚴格檢查了個人攜帶的登陸用品,外界的任何東西都不能帶到南極大陸及其島嶼,連衣服縫裏的線頭都要為你清除幹淨。這種一絲不苟的嚴謹態度,令人肅然起敬。
海洋探險號抵達南喬治亞島時,寒風霧雨籠罩著眼前的連綿雪山,島上的細節全然無法看清。在海上漂了幾天,好不容易見到陸地,興奮之情,難以言表。
這個位於福克蘭群島東南的活火山島雖然地理緯度並不高,但處於南極輻合帶(Antarctic Convergence)的氣候圈內。南極幅合帶並非如緯度是由人工設定的線,而是一條自然的分界線,圈內氣溫與圈外好像差了一個節氣。
1775年,英國的庫克船長抵達這裏並宣布英國對此島擁有主權,且以喬治三世國王的名字命名此島。
1927年和1948年,阿根廷也對該島提出主權要求,主權糾紛隨之產生。因為南喬治亞島並非南極條約所涵蓋的地區,所以,現由英國管轄。馬島戰爭後,阿根廷對此島的主權依然耿耿於懷,盡管口頭上總表達強硬態度,但對此島為英國的海外領地這一事實也無力改變。
號稱“南極野生動物天堂”的南喬治亞島是南極洲的門戶。王企鵝、金圖企鵝、象海豹、毛皮海獅、南極鞘嘴鷗、信天翁、南極大海燕等都生活在這裏。這裏的馬可羅尼企鵝和王企鵝數以百萬計。
計劃趕不上變化是南極旅行的一個特點。我們第一個巡遊地點定在南喬治亞島西北角的埃爾塞胡爾(Elsehul),據說在這個避風的港灣生活著大量王企鵝、麥克羅尼企鵝、金圖企鵝、象海豹、海狗以及各種各樣的海鳥。當驢友們把長槍短跑都準備好了的時候,船上廣播說乘衝鋒艇巡遊的計劃因風急浪高,被迫取消。海洋探險號無奈啟錨向下一個登陸點露脊鯨灣(Right Whale Bay)前進。
船剛駛入露脊鯨灣,就看到密密麻麻的企鵝站在岸上,黑壓壓一片,令人震驚。說這裏是企鵝王國真乃名副其實。
第一次乘衝鋒艇在海灣內巡遊,近距離觀看企鵝、海豹、藍眼鵜鶘,信天翁等岸邊的野生動物,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返璞歸真的感覺。海灘上,擠滿了身材圓潤的海狗,個頭大的占據著臨水的黃金地段,悠然自得;靠裏麵有一幫海狗在打群架,估計在爭奪資源。幾頭肥碩的象海豹顯得鶴立雞群,其中一位用毫無表情的眼神看著我們這些不速之客。海豹群中加雜著不少企鵝,看來它們平時都能和平相處。不遠處,鋪天蓋地的王企鵝正在上演一出萬鵝爭鳴的大戲。似乎對我們的到來表示歡迎,那場麵絕對不比平壤的大型團體操和北京的大閱兵遜色。
翌日清晨,雲淡風輕,我們終於實現了在索斯伯裏平原(Salisbury Plain)的首次登陸。索斯伯裏位於南喬治亞島西北部的Bay of Isles南岸,地勢開闊,且有植被,是企鵝、海狗、象海豹和多種海鳥的主要棲息地,也曾是十九世紀人類大規模屠殺這些野生動物的場所。到二十世紀初,這些動物幾近滅絕。後來,由於國際社會的幹涉和禁獵措施的嚴格執行,企鵝、海狗、象海豹等野生動物才得以大量繁殖,恢複原本的自然麵貌。
走進企鵝、海狗和象海豹的世界,近距離觀看它們的生活,與在電視上看“動物世界”,感受截然不同。置身其中,不僅感到新奇,而且也能換個角度檢視人類自己。
我們的第二個登陸點是古利德維肯(Grytviken),這裏曾是南喬治亞島第一座同時也是菅運時間最長的捕鯨站,從1904年持續到1965年。這個捕鯨站在鼎盛時期每年屠宰七千多隻鯨魚,在半個多世紀的時間內,南極地區有二百多萬隻鯨魚被人類屠殺。這裏不但有廢棄的鯨魚加工廠,而且還有英國極地探險家歐內斯特·沙克爾頓(Ernest Shackleton)的墓地。
來南喬治亞島之前,在船上看了一部沙克爾頓的傳記片。這部影片不但講述了沙克爾頓波瀾壯闊的一生,而且還濃墨重彩地再現了沙克爾頓的探險船“堅忍號”在威德爾海沉沒後,登陸大象島,又與兩位隊員劃著小艇千裏迢迢跑到南喬治亞島的捕鯨站尋找救兵,最終使探險隊員全體獲救的故事。
曾經輝煌一時的捕鯨船和加工廠早已成為曆史遺跡,工廠的機器和儲油罐鏽跡斑斑,在周邊雪山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刺眼。這裏現有一座教堂、一座博物館和一棟工作人員宿舍。一位倫敦來的女士作為博物館的解說員帶著我們參觀,並為我們講解這裏的曆史和現狀。她隻夏天在此工作;冬季,隻有英國科學考察站的幾個人在此地留守。教堂裏有個圖書館,放滿了古舊圖書。因為時間關係,未能仔細了解那些在這裏捕鯨和打工的人喜歡讀的都是什麽書,便走進了博物館,尋找有關沙克爾頓的一切。在博物館裏,首先看到的是一隻奇大無比的信天翁標本,還有許多有關南喬治亞島的曆史和野生動物的展品。沙克爾頓的生平在博物館中占據著相當重要的位置。
沙克爾頓在最後一次南極探險中因心髒病突發死在這裏。當探險隊把噩耗告訴了她的妻子,並啟程將他的遺體運回英國時,他的妻子來信說:“請把他安葬在南喬治亞島吧,南極才是他真正的歸屬”。
海岸邊寂靜的山坡上矗立著沙克爾頓的墓碑,他的墓誌銘刻在墓碑的身後,是詩人羅伯特·勃朗寧(Robert Browning)的詩句。在這個墓地中,隻有沙克爾頓和他的得力助手弗蘭克·懷爾德( Frank Wild) 的墓碑麵向南方,那是南極的方向,沙克爾頓一生的追求和心靈的向往。
19世紀中後期,南極探險熱潮方興未艾,沙克爾頓作為那個時代的弄潮兒,曾四赴南極。若以成敗論英雄,他每次探險都未實現目標;然而,作為一個組織者,他的探險壯舉及超凡的領導藝術和人格魅力,無人能出其右。他被自己的隊友譽為“世間最偉大的領導者”,在南極探險曆史上成就了一世英名!
一隻孤獨的王企鵝在墓地一角徘徊,且其胸前鮮血淋漓。不知它在哪裏受傷,也不知它為何在這裏煢煢孑立。帶著疑問離開墓地後,沙克爾頓的故事和那隻受傷的企鵝重合在腦海中久久無法逝去。
從沙克爾頓墓地返回海洋鑽石號,甲板上舉辦的燒烤晚會已隆重開幕。風平浪靜的海灣,山環水抱,晚霞中的雪山顯得格外寧靜柔美,熱鬧的晚餐其樂融融。
我們的下一個登陸點是聖安德魯灣(St Andrews Bay )。
淩晨 5 點半,船上的廣播就把我們叫醒了,說要在早餐之前乘衝鋒艇巡遊,早餐後登陸。於是,人們趕緊起床,整裝待發。然而,等了很久,得知巡遊取消,早餐後直接登陸。由於南極地區的天氣瞬息萬變,為了安全,這種情況經常發生。
聖安德魯斯灣不僅是南喬治亞島最大的王企鵝群聚地,擁有超過 25萬對王企鵝,也是島上象海豹聚集的主要地區。從衝鋒艇上遠遠望去,岸上的企鵝密密麻麻,像地毯一樣舖向冰川邊緣。一條幹枯的河床上,擠滿了像彌猴桃一樣的小企鵝。在冰川與海灘之間遼闊的坡地上,或綠草如茵,或怪石嶙峋,大批象海豹,或在沙灘上享受日光浴,或在坡地上睡入夢鄉。隻有幾隻小象海豹,或與企鵝一起戲水,或向我們這些不速之客賣萌。
南極地區的天氣頗難預測。登陸後,風勢逐漸減弱,陽光下,溫暖如春。站在冰川腳下,眼前的藍天、白雲、碧海、浮冰,加上勤奮的企鵝和慵懶的海豹,景色迷人,至今難忘。
我們原計劃下午在黃金灣(Gold Harbor)登陸,這將是我們在南喬治亞島的最後一次登陸。這裏不但有數量眾多的王企鵝和金圖企鵝,還有大量象海豹。
當海洋鑽石號緩緩駛入灣區時,但見一條冰川從峭壁上傾瀉而下,形成壯觀的瀑布冰川。
雖然當天的天氣還不錯,但灣內浪大漩渦多,登陸最終被取消。於是,船長決定海洋鑽石號就此告別南喬治亞島,直奔南極大陸。離開南喬治亞島時,穿過一段浮冰,景色壯麗,好像是南極大陸向我們表示熱烈的歡迎。
從南喬治亞島到大象島的航程需兩天三夜,正是當年沙克爾頓解救他的探險隊員劃小船走過的路線。這兩天在海上航行,繼續興致勃勃地聽關於南極的知識講座。
上午正在聽鳥類學家薩拉講解信天翁的生活習性的講座,船上廣播通知發現鯨魚,大家迅速跑到甲板去拍照。我就近跑到自己房間的陽台,站那沒多會兒就看到有鯨魚不時上來冒個泡,有兩隻鯨魚還與我們的船並行多時。晚上小結會上,探險隊長肖恩說,這是他二十五年南極探險生涯中第五次看到藍鯨。我們第一次來南極就見到了藍鯨,運氣真是太好了!
藍鯨是已知的世界上體型最大的動物,體長可達33米,體重可達170多噸。在人類捕鯨活動開始前,南極海域約有20至30萬隻藍鯨。到二十世紀中後期,全球的藍鯨僅剩下幾百隻。自1966年國際捕鯨委員會宣布禁止捕殺藍鯨後,現在南極海域的藍鯨恢複到2000隻左右。
其實,藍鯨最大的敵人就是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