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潔冰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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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大做畢業論文的日子

(2008-11-25 10:14:47) 下一個

大學的最後半年,我來到北大的生命中心做畢業論文。那時候的生命中心是全國同行業中設備最好的,除了國家撥款,還有許多大型生物製藥公司讚助。

 

當時,實驗室裏有幾個課題,一個是從孕婦尿裏提取一種可以抗衰老的激素——人體絨毛膜促性腺激素(HCG)。還有少部分蚓激酶抗凝血實驗,再有就是博士生小潘的金屬硫蛋白課題,剩下的一大塊就是胰蛋白酶抑製劑的研究。

 

我跟的是北大著名的蛋白質工程專家茹炳根教授。我們幾個畢業生的課題都是提取胰蛋白酶抑製劑,但是每個人又是從不同物質裏提取。小易是從雞蛋清裏提,小成是從利馬豆裏提,我是從牛內髒裏提。

 

每天早上,我就要穿過尿騷味兒很重的走廊,來到樓下的大型離心機室,從一個大塑料桶裏撈出一大坨牛內髒,稱重之後,用剪刀剪碎了,再用打碎機打碎,用矽藻土攪拌,再放進離心機裏離心。把上清液先用離子交換柱粗提,再換親合層析柱純化,最後再用電泳和高壓液相色譜(HPLC)測純度。一個實驗下來,要用很多個星期才能完成。

 

盡管茹老師要求嚴格,他也非常相信學生。平時不太跟在我們後麵監督,而是讓高年級的研究生小成和小軍管著。於是,我們幾個人平時有什麽問題,都去問這兩個人。這兩個人性格正好相反。小軍是火爆脾氣,有一點小事就要發泄出來。有一次他心情不好,一腳踢了一個擺在地上的玻璃量筒,結果後麵還有好幾個量筒,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全都摔碎了。他被實驗員楊阿姨狠狠地罵了一頓。小成則說話做事都慢條斯理的。有時問他一個問題,他可以講給你講一堂課。不過他也很細心,很關心人。有一次,我實驗做砸了,忍不住哭了起來。他帶我出去吃了個冰淇淋,安慰我半天,晚上還陪我補了實驗。做完實驗,他還和我去未名湖畔散步,他給我講他一個外地人在北京奮鬥有多麽不容易,我聽著覺得很慚愧,自己為那麽一點事難過,真是太不值得了。

 

生命中心雖然條件好,但是這麽多學生一起做實驗,儀器也是用搶的,來晚了的人隻好在後麵排隊,甚至還要夜裏加班。離心機,蛋白質檢測儀,電泳儀,分光光度計。。。。。。什麽都要搶在別人前麵預定好。而HPLC隻有一台,隊更是排到幾天都輪不上。並且,這個儀器很貴重,不是什麽人都可以隨便用,非得等專家在的時候,我們才能在其指導下使用。小成對此極為不滿,每次輪到我做HPLC。他就說:“不如上你媽那裏去做吧!”那時,我媽媽的單位和茹老師的實驗室有些課題上的合作。而我也就近水樓台地常往那裏跑。小成帶著我來到我媽的單位,輕車熟路地找到有HPLC的實驗室,那裏的人都和他很熟,看樣子他是常來的。我們就這樣,一邊聊天,一邊看著我們的樣品注入色譜柱子,在坐標圖上畫出了一個尖峰。小成得意地對我說:“你看,這裏多好,又安靜,有沒人和我們搶。”

 

其實除了儀器緊張之外,在這裏做實驗還是相當舒服的。別的不說,實驗室裏有專門的實驗員為我們配常用的試劑,而且幫我們刷試管燒杯等器皿。那個實驗員姓楊,我們都叫她“楊阿姨”。這聽起來像是叫保姆。有了她,我們可真是省心多了。除非特別精細的溶液,很常見的緩衝液,隻要跟楊阿姨講一聲,她很快就給配好了。做完實驗的東西,往水池子裏一丟就完事了。楊阿姨肯定會用洗滌劑刷幹淨,再用去離子水衝3遍,放在試管架上晾幹。當時我們用的取樣器的筆頭很貴,都是進口的。在國外,這種筆頭都是一次性的,用完就扔了。但是那時我們還要用完了洗洗幹淨再接著用。那麽多筆頭,洗起來很麻煩。楊阿姨就請學校附近的鐵匠打了一個鐵皮盒子,一麵是封閉的,一麵上麵有很多尖尖的突起,尖頭是開放的,盒子旁邊有個接頭,可以接上一條皮管子。把這個盒子和水龍頭連起來,一開水管,靠水的壓力,尖頭處就會像噴泉一樣噴出水。把筆尖套在尖頭上,就可以一次衝洗很多筆尖了。我至今都很懷念楊阿姨的這個小發明。

 

因為每個人都要用很多去離子水,實驗室的去離子水箱總是很快就空了,可是誰也不願意去打水。因為打水的地方離實驗室很遠。楊阿姨就想了個法子,讓實驗室裏所有的人都值日。她排了個時間表,輪到誰,誰就去打水。當然,排這個時間表不容易,因為有人要上午上課,下午才來實驗室,有人一星期隻有某幾天才來,還有人輪到時也不一定露麵。比如剛保送研究生的小民,每天忙著準備出國,很少出現在實驗室裏。楊阿姨排時間時都要照顧到這些。大家都說,排這張日程表,都快趕上做一道GRE的邏輯題了。在做論文的日子裏,我可沒少像老農民一樣,和同學們一起用扁擔抬水呢!

 

在茹老師和各位同學們的努力下,我們都順利完成了論文。我的論文還得了“優”。我們當中的不少人後來都出國了。後來在美國,我再次碰到了小民。這位某省前高考狀元,在斯坦福大學讀完博士後,沒有做博士後,也沒有找工作,而是直接創業開公司了。他告訴我,茹老師也來美國訪問了,可惜我知道消息太晚,沒能見上一麵。我很想告訴他,在生命中心做論文的這段經曆決定了我的一生。後來的日子裏,我學過的那些實驗技能都成了我謀生的手段。

 

幾年以後,北大出了那個著名的“抄襲門”事件。主角正是當年和我一個實驗室的博士生小潘。我很驚訝,因為認識當事人,並且其中受牽扯的人中也有不少是我的熟人。到現在我還為小潘叫屈,他不過是英文不夠好,在文字上抄了那位著名金屬硫蛋白專家的論文,實驗數據還是自己的。這比很多連數據都照抄,甚至做假的人強太多了。但是抄襲就是抄襲,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那個事件導致著名海歸人士,北大的副校長,生命科學院的院長陳章良離開了北大。北大隻是讓小潘離職,並沒有給他很嚴厲的處分。小潘後來去了深圳某家生物公司當了顧問。

 

一晃許多年過去了,物是人非,北大也經曆了很大的變動。我認識的那些老師都退休了。最近聽說北大很多著名建築都拆掉了。不知生命中心還能不能留住。幸好我出國以前,在那裏拍了照片。今後還能憑著老照片,回憶這段做論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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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玉潔冰清 回複 悄悄話 回複IWASIN64的評論:
同意,像茹老師那樣老老實實搞科學的人不多見,很多人都是走上層路線。
玉潔冰清 回複 悄悄話 回複自牧的評論:
握手,知音那,原來生命中心這許多年都一樣,到最近才改變呀!
玉潔冰清 回複 悄悄話 回複閑人Filiz的評論:
照片留在國內了,沒帶出來。
IWASIN64 回複 悄悄話 嗬嗬,俺也是茹老師的學生。這麽多年來,還沒見過比茹老師更忠厚的長者,連俺在美國的博士導師兼係主任(台灣人)都知道他,“威脅”我要在北京跟他麵談了解 what's wrong with me, 不過,被生物係裏頭頭們擋住不讓見,hehe!

--- 他前幾年也終於退休,不爭院士了, 老驥再負力,還是鬥不過那些小人們!
自牧 回複 悄悄話 博主是北大生物係的?嗬嗬,勾起了我很多的回憶。當年我也是僅有的一些pipetteman tip反複用,也經常去水房打去離子水。我們的一個機房就在生命中心一樓。生命中心至少到05年的時候還沒有變化,但北大有了一個全新的生物樓,很好很先進。嗬嗬,博主可能還記得,當時生命中心很多人都穿件背上印有“未名生物”的體恤衫。生物係的人自己不覺得,因為未名生物指的是未名生物工程公司。但外係的人經常嘲笑說這些穿體恤的人都是還沒有命名的生物。嗬嗬
閑人Filiz 回複 悄悄話 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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