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矽穀圖書館裏意外發現了大陸知名作家梁左的遺著《笑忘書》,翻著那一頁頁熟悉的文字,我想起了和他唯一的一次見麵。
那年我上大學四年級,妹妹在北京一所外語學院學習西班牙語。有一天她興奮地告訴我,班上來了個新同學,是專門為薑昆寫相聲的著名作家梁左。
“啊唷,你可太幸運了。”我很羨慕地說:“那我能不能認識他啊?”
“那我幫你問問吧!”妹妹一口答應下來。
老實說,我根本就沒抱著任何希望,他是多有名的一個人啊,怎麽會理睬我這個普通的女大學生呢?
過了幾天,妹妹告訴我,梁左願意見我,還要請我們姐妹倆吃飯。這真是讓我喜出望外!
約好時間,我便騎車到了校門口,妹妹和他已經站在校門口等我了。我仔細打量著他,隻見他穿了一身普通的襯衣長褲,身體微胖,戴著副眼鏡,鏡片後麵是一雙小眼睛,眯成一條線,仿佛總是在笑。我真是沒想到,這個赫赫有名的大人物竟是如此樸素地站在我麵前,他看上去和善而幽默,一點也沒有名人的架子。
他把我和妹妹帶到了全校最好的留學生食堂,並為我們一人點了一客俄式豬排,還有紅菜湯。那豬排裹了麵包屑炸得外焦裏嫩,澆上酸酸甜甜的番茄汁,還加了筍丁、青豆,色香味俱全,實在可口極了。
吃完飯,我們沿著校園裏的林蔭道散步,邊走邊聊。他講起了當時大陸相聲界的現狀。
“現在寫相聲越來越難了。尺度很難把握,諷刺了哪個機構大家都不高興,婆婆太多,諷刺的相聲幾乎不能寫,可是如果沒了諷刺,相聲也就失去生命力了。而且相聲的作者報酬太低,很少有人願意寫。和相聲演員的知名度比起來,我們這些作者可就差多了。”
他笑稱他是家裏知名度最低的人:媽媽諶容是知名作家,一部小說《人到中年》聞名華夏;弟弟梁天是知名喜劇演員,主演了不少搞笑電影。
有一次家裏吃烤鴨,餅不夠了,他去烤鴨店買餅,人家告訴他,餅是不能單獨買的,要買得搭烤鴨。無奈,他隻好差遣弟弟去,結果人家一看是知名演員來了,不但賣了餅,還白饒了兩個鴨架子回來。
他說:“人家說起我都是諶容的兒子、梁天的哥哥,最不濟也是貓貓(女兒的小名)她爹。”
他雖然貴為名人,卻還要像普通人一樣擠公共汽車。他說,有一天車很擠,有個人被他擠了,很不高興,就開口罵他。他不慌不忙地說:“有一種車呀特別寬敞,躺著都行。”那人說:“你當我沒坐過呐!”他笑著說:“你以為我說的是什麽車?是火葬場的車!”就這樣,他很幽默地修理了那個家夥。
時間過得真快,一個下午就這樣在說笑中悄悄溜走了。
後來我就忙著做論文,然後準備出國留學,而梁左也調到中國社科院曲藝研究所,我們再也沒見過麵。再後來,我來到美國留學,斷斷續續也聽到有關他的消息:他和英達合作的中國第一部情景喜劇《我愛我家》獲得了巨大成功,連海外的華人都很喜歡。
忽然有一天,我接到妹妹打來的越洋電話:“姐,還記得梁左送給我的音樂狗嗎?不知為什麽,拉線斷了。”
我的心裏一陣緊張,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來。果然沒多久便傳出消息:梁左因心髒病突發去世了,年僅47歲。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個事實,那個幽默樂觀、才華橫溢而又平易近人的梁左竟然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捧著他的文字,他的音容笑貌再次出現在我的眼前,願天堂裏的他依然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