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母親才理解了“可憐天下父母心”這句話的含義。一方麵我擔心兒子長期囿於家庭的小圈子會變得鬱鬱寡歡,另一方麵又覺得讓他小小年紀便要獨立麵對陌生的環境好象委屈了他。基於這樣的心理,每一次送兒子去Preschool都是喜憂參半。兒子似乎和我的想法差不多,既想參加Preschool的活動,又希望媽媽能陪在身邊。時間一晃,五個月過去了。其間因為兒子生病和中途回國,實際上去Preschool的時間還不到三個月。好在兒子慢慢接受了Preschool的老師和小朋友們,和我告別的時候輕鬆了許多,不再大哭大鬧了。
到第二年的三月底,情形發生一些了變化。變化之一是我意外地獲得了一份Part-time Job,每周工作三天,一次五個小時;變化之二是兒子的Preschool將在新學期實行新製度。按照新體製看護時間從每次的三個小時延長到四個小時,費用則相應地增長。這一漲就是在原來的基礎上增長了30%。如此高的漲幅令我震驚。我甚至於想換一家Preschool,但是在我住的東京鄉下卻再難找到更為合適的地方。於是我向Jessica抱怨費用太高的問題。Jessica建議我給校方總部發個email,看看能否尋求到解決的辦法。盡管我並不相信以我一個外國人的身份這樣做會有什麽結果,我還是接受了她的建議,權當死馬當活馬醫一回吧。我給校方總部寫了一封信,信中將新舊兩年的費用做了對比,由此質疑增長的幅度,並表示自己無法接受如此高的漲幅。
出乎意外校方很快就對我的抱怨做出了回應。他們對費用漲幅過高表示了歉意,並解釋了個中的原因。當然不外乎是校方去年虧損太多等等。其實過去的五個月以來,我也注意到來學校的孩子們非常少。雖然Preschool提供的看護和活動均屬上乘,但是很遺憾,無論是日語班還是英語班都不能吸引較多的孩子們,究其原因就是太貴。如今費用再次上浮,想必來的孩子們會更少。真不知學校總部是如何打算的。幸運的是,學校總部提出給我10%的打折,當然是有條件的。也就是說,如果我一周內送兒子來三次,就可以得到這個優惠,當然每次超過正常看護的時間需另行支付。這倒恰好滿足了我一周工作三天的期待,於是協議達成。當四月份新學期開始時,兒子開始了新的生活。現在他每次必須在學校呆上六個時辰,從上午十點到下午四點。
2005年的春天來臨時,兒子已經兩歲零九個月大。在經曆了最初去Preschool時的猶豫,緊張甚至抗爭後,兒子逐漸變得輕鬆和開朗起來。讓我驚訝的是,他在不久之後就熟悉了每位老師和小朋友的名字。他很喜歡他的英語老師Jessica和兩位日語老師,尤其是那位眼鏡先生讓他著迷。這個個子瘦小的男先生有著旺盛的精力,經常和孩子們打打鬧鬧,奔來跑去。而這正是兒子這個年齡的小男生最喜歡的遊戲。
常來Preschool的有一對小姐妹,年齡分別是三歲半和兩歲;還有一個土耳其和日本人的混血女孩,長著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甚是可愛;另外一個小男孩據說是某個名模的兒子,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去接兒子的時候,這個小男孩追隨兒子到了門口,問兒子為什麽要走,一副戀戀不舍的模樣。末了還從鞋架上拎出一雙鞋來遞給兒子,真是好可愛!此外一個年齡和兒子一樣大的女孩有著一個有趣的名字叫”China”。隨著時間的推移,陸陸續續見到其他的幾個孩子,其中有兩個小男生後來成了兒子的好朋友。這又是後話。
從每日的report book裏以及和Jessica的交流中,我對兒子在校期間的行為有了更多的了解。Jessica總是不厭其煩地在report book中記下兒子的許多細節。比如兒子剛開始上英語課時,隻聽不說;某一天卻突然開口了,雖然隻是回答了一句”My name is D”,但是Jessica還是大大讚許了他一番。記錄中也提到兒子一些善意的或好玩的舉動:一次兒子主動把一個玩具讓給一個哇哇大哭的小孩;還有一次在唱歌的時候,兒子偷襲一個女孩的後背,令她吃驚又覺得有趣。
在家裏我也注意到了兒子的變化。他時常提到學校老師和小朋友的名字,他會告訴我他在學校玩了火車和“big car”。有時他甚至會主動要求去Preschool。在語言方麵他開始使用英語,比如稱呼他的小動物們:monkey, rabbit, elephant, horse…….;他的嘴巴裏還常常冒出一些我聽不懂的日語。一次吃晚飯之前,兒子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Itatakimas!”(日語中飯前的禮貌用語)。我覺得十分有趣,心想自己對兒子的擔憂是多慮了,低估了他的適應能力,看起來讀書生涯已使得他比剛來日本的時候成熟了許多。
轉眼間夏天來了,兒子渡過了三歲的生日。就在我覺得他已經長大而且越來越喜歡他的學校的時候,新的問題又出現了。一個炎熱的傍晚,我催著兒子快點洗漱,早點上床睡覺,明日好早起去Preschool。沒想到兒子翹起了小嘴,嘟囔著說:“我不敢去了,小朋友們都不喜歡我!”。說這話的時候,兒子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我不覺愣住了。出了什麽事情了嗎?難道兒子在學校受欺負了?是不是因為他是外國人,尤其是個中國人,而遭遇到了歧視?大凡做母親的最為擔心的便是自己的孩子在外麵受到欺侮,又因了在國外的原因,神經變得格外緊張。動輒會聯想到歧視,哪怕在國內也會發生同樣, 甚至更為嚴重的事情。
我在report book 上寫下了兒子對去Preschool 的恐懼感,並詢問是否有什麽不愉快的事件發生。我盡量讓自己的口氣顯得緩和,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我有所指。果然第二天我去接兒子的時候,那位能講一點英語的日本女老師向我表示了歉意,並一再保證作為老師他們絕對不允許有任何歧視的行為發生。在他們的眼裏,兒子是個十分受歡迎的孩子。如果說兒子和其他的孩子有什麽衝突的話,大概是因為語言的障礙,使得他有時誤解小朋友的話或行為。Jessica也在report book 上做了解釋。她從一個老師的角度分析了兒子的恐懼感:”Like I told you “nothing happened”, but for children even a small thing can mean a lot. This is a time-3 years old- when moods swing to cope with sometimes a bit of an upset/bad feeling. This experience is important for him to learn how to deal with this kind of feelings, like not to play straightaway with a favorite toy or sometimes to fight over it with a friend is not nice, but again unavoidable.”
說到底還是“可憐天下父母心”,作父母的總是不願意看見自己的孩子不開心。除了自己盡量滿足孩子的種種欲望讓孩子高興外,無形中也對社會寄與厚望。期望其他的人也能夠善待自己的孩子,讓他們在外麵也能感受到快樂和溫暖。殊不知,人生從一開始就伴隨著痛苦。小的時候因為沒能玩到一個心愛的玩具或者沒有吃到喜歡的糖果而哭鼻子,最初的煩惱由此而生;長大後書讀得不好不能升學,甚至找不到如意的工作,煩心的事情更多。沒有人能夠永遠快樂,一輩子沒有一絲煩惱。不能不承認Jessica的話有著她的道理,孩子們如果小的時候沒有經曆過任何的不如意,長大後怎麽能獨自麵對更為殘酷的社會環境呢?也就是說,與其讓他長大後才明白人世的艱辛,還不如讓他現在就吃點該吃的苦頭。
說來容易,做起來就難了。隻是在經曆了第一次的不愉快後,我意識到自己要以平和的心態來對待兒子的不快樂。大人的心態在某種程度上極大地影響著小孩的心理健康。如果父母對孩子們在外麵碰到的一點點挫折反應過激,有可能反而會在孩子們幼小的心靈上留下陰影。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人。有些人可能成為我們的朋友,有些人隻是擦肩而過,或者有些人不是我們喜歡的類型。我們不能奢望遇到的每個人都喜歡我們;但也不能為了迎合某人而改變自己的本性。在教導兒子的同時,我也不斷地調整著自己的思維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