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劇本： 新 冠 何 冠 （二）

6，下午。內。吳曉暉家客廳。           人物：吳媽。

吳家客廳，幹淨、整潔。從廚房裏傳來吳媽的歌聲：月兒明，風兒靜，樹葉遮窗欞，蛐蛐兒叫錚錚，好比那琴弦聲……

茶幾上的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鈴……

吳媽（在廚房裏喊）：老吳，老吳……

沒有回應，吳媽邊用圍裙擦著手，邊從廚房裏走出來，到茶幾前，拿起電話。

吳媽：喂，暉呀……怎麽的……（驚訝）明明得乳腺炎啦，哎喲，這怎麽還得乳腺炎了呢？！……怪我，我應該給她擠擠……什麽？噢，明明要住院呀，啊，寶寶要出院，我的媽呀，我和你爸這就去醫院，你別急，我們一會兒就到。

吳媽放下電話，邊解圍裙邊向廚房走，邊喊：“老吳別睡啦，走啦，去醫院！別忘戴口罩。”

 

7，傍晚。醫院大門外。    人物：吳曉暉、吳爸、吳媽、寶寶。

吳媽拎著嬰兒籃和吳爸在醫院大玻璃門裏邊站著，他們望著門外。吳媽戴著口罩，吳爸沒有帶口罩，他把羽絨外套的領子高高地豎起來，把臉深深地縮進高領子裏，小寶寶睡在嬰兒籃中，整個嬰兒籃被嬰兒毛巾被嚴嚴實實地蒙住。吳媽右手拎累了，就把嬰兒籃倒換到左手中。沒一會兒，左手也累了，她就幹脆雙手抱著嬰兒籃。

吳媽（不滿地數落著吳爸）：我還特意囑咐你戴口罩戴口罩，你還忘了，就算加拿大疫情沒那麽嚴重，但這是到醫院來，醫院就是病毒聚集地，你不在乎，我孫子還在乎呢。

吳爸把眼睛一閉，表示不想搭理老婆子。

門外，吳曉暉（戴著口罩）開著車停在了台階邊。吳爸吳媽趕緊出來。戴著口罩的吳曉暉從老媽手中接過嬰兒籃，一手拎著籃子，一手打開後車門，他先把籃子放進車，給籃子固定住，又護衛著老媽上了車，給老媽把安全帶係好。吳爸則自己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坐在後麵的吳媽還在不滿意，她跟兒子說……

吳媽：你爸這個老糊塗，總把最最關鍵的事忘了，叫他戴口罩他就不帶。

吳爸（悶聲在領子裏）：我不是就不戴，我是真忘了，心裏就想著小孫子來的。

吳曉暉（側過身子看著老爸）：好了好了，爸剛才在醫院一直沒說話吧？

吳爸（悶聲在領子裏）：我就露出倆眼睛，大氣也沒敢出。

吳曉暉：回家第一件事先洗個熱水澡，把手認認真真地洗30秒，然後，用幹淨手把鼻子裏裏外外都洗一遍，再漱口，至少漱10遍，眼睛也好好洗洗。

吳媽：自動隔離14天。

吳爸：啊？用得著嗎？

吳媽：這事能含糊嗎？必須的。

吳爸可憐巴巴地看著吳曉暉，吳曉暉輕輕但堅定地點點頭。吳爸一縮，整個頭都縮進領子裏了。

吳曉暉開動了車。

 

8，晚。內。醫院病房裏。    人物：鍾明明，護士。

鍾明明躺在病床上，閉著眼，臉紅紅的，還不時地咳嗽著，她強撐著身子，坐起來，把床頭櫃上的水拿過來，費力擰開，喝上兩口。喝完又躺下，躺下又開始咳嗽。

鍾明明臉上出現焦慮不安的神態，她微蹙眉頭，不停地摸額頭，不停地翻身。從枕頭下拿出手機，上網查“新冠肺炎”，她越看越不淡定，於是拉動了床頭的求助鈴。

拉完了鈴，鍾明明就睜著兩眼看著房門，不一會兒，護士來了，聽到鍾明明不斷地咳嗽，她示意鍾明明再等一下，她返身出門，不一會兒，幾個穿著全套防護服的人，推著一輛擔架車來到了鍾明明的房間。

鍾明明雖然已往最壞的情況上猜，自己可能傳染了新冠肺炎，可當這幾個全副防護服的猛士真真地站在自己眼前的時候，她還是被震驚、被嚇住了。其中的一個防護服猛士遞給鍾明明一個N95 口罩，鍾明明一邊驚懼地看著這個人，一邊認真仔細地戴上口罩，緊接著，幾個人把鍾明明抬上擔架車，嚴嚴實實地裹了三層醫用被單，然後把她推出了房間。

 

9， 晚。內。吳曉暉家客廳。       人物：吳曉暉，吳媽，吳爸，寶寶，護士甲，護士乙。

吳曉暉和吳爸吳媽都在客廳的沙發上坐著，大家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電視，吳曉暉看著看著就睡著了，頭一點，就又驚醒了，眨巴兩下眼，提提神，沒幾秒鍾，就又一點頭。

吳媽：看你累的，回房躺床上好好睡會兒。

吳曉暉（強打精神）：沒事，我不睏，我得等明明的電話，我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她都不接，發微信，她也不回，我再等她10分鍾，再沒消息，我就去趟醫院。

這時，寶寶的哭聲從吳曉暉夫婦的房間傳來，吳媽仿佛聽到衝鋒號一般，噔地站起來，抬腿就往裏邊跑。

吳曉暉：哎喲我的小祖宗，怎麽這麽能折騰人啊，一會兒一哭，一會兒一哭，吵死了。

吳爸（咯咯地笑出了聲）：還不是隨你，你小子小時候就是這麽累人的。

吳媽（在房間裏喊道）：暉呀，接盆溫水來，寶寶拉屎了。

吳曉暉：唉……（索性來了個葛優攤）

這時，吳曉暉的手機響了，吳曉暉一下子坐起來……

吳曉暉（急切地）：老婆老婆，你怎麽才回電話呀，都急死我了。

（畫外音）

（護士甲）：Hi， Mr. Wu， I’m Zhong Mingming’s nurse。 I wanted to let you know that your wife, Zhong Mingming have contracted COVID-19。She is currently in isolation room under negative pressure。No one is allowed to contact her or even call her. I will let you know if anything happens。

吳曉暉：Sorry sorry sorry，What did you say?

（畫外音）

（護士甲）：En……Which language do you want to speak？

吳曉暉：Mandarin is better.

（畫外音）

（護士甲）：Ok, please hold on.

吳曉暉手舉著手機，等待通話，漫長的5秒鍾過後，一個聲音響起來……

（畫外音）

（護士乙）：嗨，吳先生，是這樣的，你妻子鍾明明感染了新冠病毒，她現在在負壓隔離室，不準有任何人與她接觸，有什麽事情有護士會及時與你溝通。

吳曉暉愣住了，他舉著手機在耳朵上，驚駭得不知道該說什麽。

吳媽（在房間裏喊道）：暉呀，你快點呀。

吳曉暉（對著電話說）：Ok，thanks。

吳曉暉無力地垂下手，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吳媽（在房間裏喊道）：老吳，老吳你幹什麽呢？他去不了，你去打點溫水來。

吳爸：好好，我去。盆在哪兒呢？

吳媽（在房間裏喊道）：衛生間衛生間！怎麽跟你不是這家的人似的。

吳爸不安地看了看吳曉暉。

吳曉暉（無力地）：明明中招兒了，傳染上了新冠病毒……

吳爸：啊？！

吳爸也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坐在沙發上。

吳媽左右等不到這父子倆，就氣衝衝地抱著屎孩子出來，看到這父子倆的樣子，吳媽驚訝地問了一句……

吳媽：這是天塌下來了嗎？

吳曉暉：得了新冠，明明。

吳媽抱著屎孩子也癱坐在了沙發上。

 

10， 日。內。醫院負壓隔離病房內。     人物：鍾明明，護士。

負壓隔離病房是由病房、緩衝間和衛生間組成，負壓病房是指在特殊的裝置之下，病房內的氣壓低於病房外的氣壓，這樣的話，從空氣的流通來講，就隻能是外麵的新鮮空氣可以流進病房，病房內被患者汙染過的空氣就不會泄露出去，而是通過專門的通道及時排放到固定的地方。這樣病房外的地方就不會被汙染，從而減少了醫務人員被大量感染的機會。

病人所在的隔離病房與緩衝間之間，是一麵玻璃牆，說白了就是病房是躲在緩衝間後麵的房。

鍾明明躺在病床上，身上貼了許多連接各種醫療檢測儀器的電極貼，鼻子裏插著氧氣管，左胳膊的大臂上，套著血壓袖帶。

房間裏除了檢測儀器上不時的“嘟”聲外，就是鍾明明的“哎喲哎喲”的歎息聲，渾身的酸痛、全身的無力，讓她感到無助、自憐，不時地都睜眼四處裏看看，那樣子，仿佛在尋找什麽人似的。可是，透過玻璃牆，依然是空蕩蕩的，隔離病房內除了鍾明明自己外，就沒別人了，護士也是在固定的時間查體、送飯，鍾明明除了自己的手機外，一個伴兒都沒有，鍾明明用右手舉起手機，借著手機的黑屏照了照自己：隱約的瘦弱、隱約的無助、隱約的痛……一股巨大的孤獨感向鍾明明襲來，鍾明明費力地拉過被子，把自己蒙頭蓋住。

 

11， 日。內。吳曉暉家客廳。    人物：吳曉暉、吳爸、吳媽、寶寶。

吳媽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懷裏抱著寶寶，寶寶在安穩地睡著。吳爸在吳媽前麵走來走去，將不安的情緒散在客廳裏。

吳媽（壓低了聲音）：你老在那兒遛呀遛的，遛得我心裏煩死了，你找個地方坐下來好不好？！

吳爸遛到吳媽前停下來，伸手，想把寶寶抱過來。

吳媽：你行了，我這好不容易把寶寶哄睡了，一倒手，又醒了，醒了又哭鬧。趁他睡著，你們爺倆趕緊吃飯。

吳曉暉端著一小鍋綠豆粥從廚房出來，把粥放在餐桌上，然後他走到吳媽跟前。

吳曉暉：媽，給我吧，我抱著他，您和我爸趕緊吃吧。

吳媽：你和你爸先吃。

吳曉暉：我吃不下去。

吳媽沉默片刻，緩緩地把寶寶遞出來，吳曉暉接過寶寶，轉身坐下。寶寶在他懷裏下意識地伸了伸小手，又睡踏實了。

吳媽和吳爸坐在餐桌邊，吃起飯來。

屋子裏很安靜，吳爸吧唧嘴的聲音格外響亮，吳媽被這聲音刺激得煩躁不堪……

吳媽：你能不能閉上嘴嚼呀，吵死了。

吳爸（翻了吳媽一個白眼）：我又沒招你。

吳媽：還用得著你招我嗎？！

吳爸：所以呀，大家都很煩，都克製著點兒吧。

吳媽：這日子還能不能過？！

吳媽“啪”地把筷子拍在桌上，熟睡中的寶寶嚇得一激靈，“哇”地大哭起來，吳媽也不再忍著了，也捂著臉哭了起來。吳爸撅起嘴，吊起臉，筷子一扔、雙手一垂，也不吃了。

吳曉暉抱著寶寶，邊哄邊向餐桌走來。

吳曉暉：好了好了，這也怨不著誰，要怨就怨這新冠病毒，誰讓這病毒這麽厲害、這麽可怕，逮哪兒哪兒竄，逮誰害誰的呢。病毒已然這麽著了，咱們大家就得想法子克服，像這麽唉聲歎氣的，就算病毒沒毀著咱們，咱們自己也把自己毀了，那可不行！畢竟咱們家多了一個新生命，一個大胖兒子、大胖孫子，咱們得往這兒想，往好了想。高興起來，好好吃。

吳曉暉說著，抱著兒子坐下來，一隻手抱兒子，一隻手拿過一個空碗，給自己盛飯，拿起一隻勺，把各種菜都盛一大勺放進自己的碗裏，然後，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吳爸看著兒子的樣兒，也重新拿起筷子，夾菜，吃飯。

吳媽（歎了一口氣）：先吃吧，吃完了咱們好好商量商量。

 

12，日。內。醫院隔離病房。        人物：鍾明明，唐護士。

鍾明明躺在病床上睡著。陽光透過窗戶照在鍾明明蒼白的臉上，有塵埃在光線裏飛揚。

鍾明明的眼皮在抖動，眼球在眼皮下不停地轉動，嘴唇也忽開忽合仿佛發出如絲氣聲，她的左手按著胸口，胸襟上是一片大一片小淡黃色的幹的、濕的的奶漬，左手的手背有用膠帶固定著紮進靜脈的輸液針頭……

[夢境：

鍾明明感到很累，她手捂著胸口，正走在一幢大樓的樓梯上，上一級台階，她就彎下腰喘一陣氣，喘完氣再上一級台階……，樓梯轉彎處“13”的紅色序號，十分搶眼。鍾明明站在“13”兩位數字的下麵，突然她聽到有嬰兒的哭聲隱約傳來，鍾明明立刻慌亂起來……

鍾明明：兒子，兒子，我的兒子，你們為什麽不讓我看我的兒子，他餓了，他要吃奶，我要找我的兒子。嗚嗚嗚……鍾明明哭起來。]

（在鍾明明哭的時候，她的手機也正在響呢。）

鍾明明被自己的哭聲和手機鈴聲吵醒了，她伸手拿起手機，看到是媽媽要跟她微信視頻，她緊張地盯著手機好幾秒，最終，她沒有接通視頻，她一直等到手機鈴聲停止，才胳膊一軟，手和手中握著的手機“咚”地摔在床上，她一雙無神、無助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天花板，時間在死一般的寂靜中仿佛停止了一樣，幾秒鍾後，她撐著身子，伸手從床頭櫃上拿過水瓶，挺費力地擰開瓶蓋，喝了兩口水。喝完，她躺下，閉上眼睛，眼淚就“倏倏”地流下來了。

這時，唐護士穿著防護服進來了，她看了看掛在床頭的名卡……

唐護士：鍾明明。

她念的“鍾明明”是姓在前、名在後非常順口的中式叫法，不像其他人叫她“明明鍾”，鍾明明感到一陣親切。

鍾明明：是的，你會說中文呀？

鍾明明隔著護目鏡，看到的是一雙熟悉的中式雙眼皮大眼睛。

唐護士：是呀，我會說中文。你感覺怎麽樣了？

鍾明明忽然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唐護士讓鍾明明哭了大約一分鍾，然後對她說……

唐護士：我看了你的病例，你剛生完孩子沒幾天是吧？

鍾明明：嗯。

唐護士：那你還在月子裏呢，不要哭，也不能情緒太低落。

鍾明明：我怎麽這麽倒黴呀？！

唐護士：趕上了，怎麽辦呢？隻能接受現實，麵對現實，用積極的態度去對待一切。不然的話，你很容易得產後抑鬱症。

鍾明明點點頭。

唐護士：你的奶是每天擠嗎？

鍾明明又點點頭。

護士：你看你的奶水還挺多，這一片一片的奶漬，幹脆把奶回了吧。

鍾明明：等我出了院，我還得給我兒子喂奶呢。

唐護士：你吃了這麽多的藥，你出去你兒子也不能喝你的奶了。再說，新冠病毒好了以後，還有複陽的案例，雖不是每個病人都會複陽，但你趕冒險喂你兒子喝你的奶嗎？

鍾明明的眼淚又嘩嘩地流了下來。護士給她測了一下額溫，又量了一下血壓，然後把輸液管接上鍾明明左手背上的針頭，給鍾明明輸上葡萄糖液，調好葡萄糖液的滴流速度。

唐護士：安心靜養，調整好心態，這對你治病是很重要的。

鍾明明眼巴巴地看著護士。

唐護士：病好了才能去見兒子對吧？那就為了早日見到兒子，保持好的心情。

唐護士轉身到送飯窗口，掀開密封蓋，拿出裏麵的午飯，把午飯放在床頭櫃上。

護士：飯一定要按時吃，能吃能睡，才能提高免疫力，有了免疫力，病才能好。

鍾明明：我記住了。謝謝你，你是這麽多天裏跟我講話最多的人。

唐護士：哎，我知道你們不容易，家人不能來看你們，一切都得自己撐著。快點好吧。回頭我告訴廚房隻給你熱餐。還有，得洗澡，做月子也得洗澡，每天洗個熱水澡，對你的病情有幫助。

唐護士說完就出去了。鍾明明嚎啕大哭起來。哭完，她大聲地對自己說……

鍾明明：從現在起，我要重新做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