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明磊
我相信,我的民族能接受一切真相。
————筆者
中國地震局發言人稱: 地震不可預測,這次汶川地震情況尤為特殊,震前沒有發現任何前兆信息,沒有前震,沒有收到任何預測意見。我曆時四個月的調查證明這是謊言。
但本文並不滿足於證偽,我想帶給讀者的不是一次尋找小醜與英雄的旅行,而是麵對科學與我們人性的慘痛見證,汶川地震預報失敗在我們民族性格與體製中的腐敗點:不合作,不獨立,不負責,膽怯。我對自己的要求是不嘩眾取寵,不偏不倚,恰如其分,我對讀者唯一的要求:對科學問題更多耐心與理解。
讓我們開始尋找汶川預測真相的旅行。
————筆者
科學上訪戶的悲歌
四川地震局有一個著名的老上訪戶。大名李有才。
李有才和紫坪埔水庫鉚上了。
2003年,紫坪埔水庫剛開始建設,這個李“烏鴉”就說紫坪埔水庫建在了“全新式活斷層”上,這種地方建水庫是最忌諱的。水庫建了也要炸掉。
“成都是幾千萬人的大城市,你在成都腦殼上動土,對成都是莫大的災難。”他大會講,還上書國務院。
朱總理轉國家地震局處理。國家地震局認為此地曆史上沒有大地震,非常穩定。
水庫建設火熱——李不僅沒收嘴,上書省委書記,省長,水利局,溫總理。放言,地震局將紫坪埔水庫地震烈度定為七度是錯誤的。至少在九到十度。理由是此地1933年茂汶迭溪七點五級地震有相似的構造背景。
2003年3月9日國家地震局地震烈度評定委員會討論告知:“李有才同誌關於烈度在九度以上,地殼屬於不穩定區域的意見不能接受。確定工程烈度有嚴格的審批程序,任何個人的推斷都不能影響工程的施工。”
“我反應,對了你就修改嘛,他說我沒有資格修改。他是忽悠人民的。我的依據都有了,你應當馬上改正。他打官腔嘛。”李有才憤憤不平。
溫家寶做批示,責成中國地震局處理,地震局派了三個專家。李有才很高興,覺得一場平等的學術探論來了。沒想到,李有才哭了——因為專家們威脅他,”根據不足,結論粗糙,不能與以同意,給領導添麻煩,如果再糾纏不清的話,要負法律責任。”李有才頂起來:”你才要負法律責任。”——不歡而散。
國家地震局2003年書麵回答中自信寫道“即使未來五千年內壩址區可能遭遇一次九度或九度以上的地震烈度事件,壩址基本烈度仍有可能確定為七度。”
李有才回答:五千年太久,隻爭朝夕。
沒想到這句話一語成讖。
狂言?
2006年,李有才又口出“狂言”,在一到二年內,壩區將會出現七點五級左右的地震。提出的地區是都江堰,小金,鬆潘,棉竹。中國南北地震帶的中部。又再次上書國務院領導人。
難道是上訪久了氣糊塗了,真象孫東東大夫說的有了偏執幻想症?錯!——李有才非等閑之輩。
他是李四光的老部下。1976年到四川地震局至1999年退休,他一直從事地震預報。並擔任綜合預報組長。在他任上,一連串抓住了鬆潘,甘孜,武定,麗江七級大地震。退休後在他指導下還抓住了漢旺地震。四川局當年被認為是預報能力最強的地方局。
“四川當年幾乎所有六級以上大地震,我們都正確預報了,隻有道孚六點九級地震漏報了,因為資料很少。”
“預報地震沒有那麽神秘。綜合分析是關鍵,某個單一手段與方法可能在某個時段某個地點某個地震有點反應,但受一些條件幹擾,就可能反應不出來。在這個條件下,把不受幹擾的異常清理出來。可能在一次地震中,隻有一二個,二三個異常。很少。但龐雜的資料信息一多,就把真正有價值異常給掩蓋了。所以預報地震關鍵是抓住一二個確認的異常不放,做第一手調查,並分析地震遷移。這樣就能找到地震。”
“甘孜等大地震,都是隻有一個二個異常,但是我們延著地震遷移帶一路找異常,就正確報上了。那地方人煙稀少,我們報出來了。不到一個周左右,地震來了。我就一直在路上追,追到甘孜,就來了。報昆明五級地震,我從成都追過去,追到昆明就地震了。全部要實地跑。”
這是要命的
這次報汶川地震也是這樣,為什麽2006年李有才提出大震可能,是因為他有一個重大發現。
2006年,在紫坪埔水庫周邊,出現了不少小地震。隻有水庫地區不活躍。這就是空區。 “這是要命的,空區是我們中期預報地震的一個指標。幾年時間,這個地方就要地震,這是我們專業上比較公認的。我搞地震這麽多年,這種現象從來沒見過,紫坪埔水庫出現空區,世界上都沒見過。”
自從發現空區, 李有才仿佛重新回到了當年抓地震的興奮狀態。每天九點,他跑步到四川地震局細讀最新地震報表。“和上班沒啥兩樣。”李自嘲。
接著李有才拿到了獨家資料:
他向記者展示了2007年——2008年的兩省地震帶活動圖。上麵密密麻麻的大小圈標示著各個大小地震。“雲南地震非常活躍。2007年6月3日普洱地震,地震就往北移,把三幅不同時間的地震點紀錄圖合並起來就非常清楚。1年間,地震不停地向北遷移。到紫坪埔那兒就不動了。非常重要。”
圖片說明地震遷移圖是地震預報的重要資料
“地震這個東西是地質現象,也是物理現象,你這方麵不懂,是處理不了的。哪怕是一個異常,也不要放,這是關鍵。為什麽地震前異常少一樣報出來,甘孜西昌地方,沒什麽台站,一樣報出來。加上地震明顯由東向西遷移,到甘孜,甘孜有異常,地下水宏觀異常。一個地電異常。就準確預報了,並獲得國家承認。為什麽汶川地震出現遷移,很多次地震都有遷移。麗江地震也有遷移現象,也被抓住了。”
當時李有才已發現四川郫縣中期地電異常(2005年10月就以低於正常值往下滑動直到2008年3月才止,四月回升),加上明白無誤的地震遷移顯示。李有才更加確認一個大地震陰影開始大了起來。
2007年李有才坐不住了,他找到紫坪埔水庫的一位魏姓科技人員要求水庫放水。“他說你還能把紫坪埔大壩炸了嗎?我說炸不炸再說,先把水放掉一半再說,把距離六十公裏的成都危險性解除掉。”李有才再次捅到了省委書記那。
省委書記杜青林2007年11月批示要四川省地震局好好研究。
省地震局組織了七個專家與李有才辯論。
辯論場麵有趣。首先七位專家全部否定了李有才觀點。李則將理由一條條列出。
七專家不知如何應答,接著抓住李有才圖表上沒有標明資料出處(在文字中標明了),認為不嚴謹。李有才大度表示接受。
李有才沉重地對他們說:“你們不要麻麻差差的,我經過唐山地震,我是過來人,在唐山工作時,我在李四光下麵地殼所工作。李部長生前指示抓住唐山不放。我重點是做地應力研究。唐山地震時,我剛離開唐山,回到成都,半年就地震了。大地震是很悲慘的。”
四川省呂弋培副局長主管退休幹部,他說“我們很重視,進行研究,七個專家一致否定你的看法。”李有才說“他們懂都不懂,他們是搞地質的。來審查我的東西,不是開玩笑?”
汶川有前震
2008年一件到今仍被四川地震局死死掩蓋的事情突然發生了。空區出現兩年後,在二零零八年二月十四日,就在這個地方離水庫邊二到四公裏,突然發生二百多次地震。最大達三點七,三點八級地震。
“ 汶川地震以前以為是唐山類型,其實是海城類型,這麽大的異常,怎麽沒有發現?這個事情非常重要,至今壓著沒有說。我們都知道。”李有才嚴肅地說。
當時地震局派人下去落實二百次地震,二條結論:這次地震是天然地震,不是爆破。第二條,屬於龍門山正常地震活動。
這二百次小震使都江堰老百姓紛紛到市中心廣場來避震,逃震。“成都市防震減災區在這個節骨眼,做了錯事,他去勸老百姓說沒有地震,老百姓說是不是修水庫誘發的,他們說不是的。他們通過電視台,報紙說沒事,這是錯的,這和海城一樣,小震鬧,大震到。現在回過頭來,二百多次小震是和汶川有關係的。”
李有才則認為這是一次大震的前震。
2008年3月21日李有才鄭重地寫下了一份報告。提出要有地震應急預案,要有震情觀念。三月底。交給溫家寶,交給四川省委書記劉奇葆,水利部部長陳岩。
李有才明確提出:“要有緊急預案。……四川省地震局,應對紫坪埔壩區及附近地區的震情應引起高度警覺,做好可能發生大地震的預案,對一點一滴震情變化進行研究,真正做到為黨,為國家,為人民站崗放哨!以防備未來的不測。如果一旦有震情發生,而我們無所準備,察覺,那時國家,人民將陷入一個極為被動的境地。”
報告中再次重提烈度問題,嚴厲批評“沒有人管地震局,無法無天。”
“中國地震局不僅僅是地震工程安全評審法的主要製定者,又是地震工程安全評審的執行者,同時也是地震安全評審的違反者!我們要拋開地震局,國家出來,采取應急措施。”
四川地震局堅持龍門山地震帶不可能有大地震,理由是曆史上這兒發生的七次地震,最高也隻有六級五,對壩址影響都不到六度。
“他們根本不做實地研究,他們隻統計近200年,300公裏範圍。我做的包括彭州龍興寺殘塔的古建築地震痕跡調查,明白無誤顯示,從漢朝開始就有大地震,明朝彭州發生過七點五大地震。”李有才認為:“這種教條讓人聯想起唐山地震前,不少所謂專家堅持認為三千年中國曆史,沒有兩個這麽近的地方(海城,唐山)差不多同時發生大地震的。這種教條害了唐山。”
“現在的地質人員稀裏糊塗。隻知道龍門山斷裂帶,隻知道板塊結構,這無法講清楚龍門山斷裂帶這麽長又那麽淺,偏偏在這一點上有這麽大的地震。其實這次震中是在新華夏係,南充廣漢東西向構造帶與龍門山的交匯點。據我國著名科學家李四光理論認為,這樣交匯部位應是大地震集聚應力的最佳場所。震中就在紫坪埔地區,其實這次地震應當叫紫坪埔地震不該叫汶川地震。汶川地震叫法是錯誤的。
李四光總結的漸進式預報是幾十年鮮血換來的思路。我就是用的這個思路,在實踐中總結,在地震中成功。他們是什麽都不知道。
我掌握的材料,地震局都有,都知道,他們麻痹大意到什麽程度可想而知了。李四光八十歲時為了抓地震都跑在第一線,這樣才能預報地震啊,現在地震局的官員有哪個在下麵跑的?”
2007年 10月28日,四川省地震局勘測中心龍德雄高工也加入了預報地震的行列,他在2008年四川地震趨勢研究報告論文中正式提出川滇地區進入大於七級的強震活動期,四川北部的龍門山區域在十一月份前可能發生七點五級到九級大地震。這是篇正式發表的論文。比李有才的預測更為精準。
這一邊,李有才,龍德雄等人心中已是風吹浪打,緊張,焦慮要抓住地震。
四川省地震局是另一派風光,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
四川省地震局老局長韓渭賓2007年12月在《四川地震》雜誌發表正式論文,認為“中國處於強震活動的末尾階段,已把所積累的能量,應變釋放完了。所以川滇最近有七級大地震的觀點是錯誤的。”這篇論文被業內稱為封頂之作。
此後四川省地震局震級越報越低,國家地震局2008年全國會商會上認為1到3年地震活動強度可能衰減。有七級地震可能,劃的六個注意區域中沒有汶川地震區。
2008年月會商會,四川省認為五月份隻有五級地震可能,沒有劃進汶川地區。
2008年5月7日四川地震局的周會商會上得出異常較少,一周內甚至連五級地震都不會有。
現在看來四川省地震局及中國地震局在戰略戰術判斷上全盤錯誤。
憤怒之聲
李有才性格溫和,但一提起四川地震局災後的解釋就生氣了。
“ 你說沒有顯著前兆,說得出口啊!
空區是不是前兆?
災前地震是不是前兆?
地震定向遷移是不是前兆?這是他們經常用的。
你說明顯前兆是什麽,你說得出嗎?啥子明顯前兆是什麽東西,為何物?
自己欺騙自己。”
李有才對地震界的院士毫不留情麵.:
“ 但他們膽子就這麽大,不承認現實。地震後就害怕了。就躲了。就找了一些專家幫他們說話。說來說去又說不圓,有些就怕了不敢說了。陳顒膽子就大,我就要批評他,你憑什麽說,你又不搞預報,你又不知道內部情況,根本不了解。 陳顒院士認為汶川地震是逆衝斷層,沒見過逆層斷層會發生大地震,沒見過就不等於不會發生嘛。你見過的東西太少了嘛。你沒見過就不存在嗎。本來世界上水庫地震就很少,發現才一二十年,他就認為不可能是水庫誘發的。他認為沒有前兆,其實是有前兆。 這次二百次小地震,震源很淺,三到六公裏,主震八級是震源深度十三公裏,是淺源地震,二百多地震是在一個斷層上。 陳顒院士都不知道有二百次小地震。我看他材料大部分是在網上找的,羅列起來。簡單分析。” 他們說地震不可預報,沒報出來的人呢,長期坐辦公室。我一直在下麵潛心研究,每個地震要調查,每個異常要落實,天天和地震異常打交道。他們是坐辦公室,脫離實際,象陳運泰院士,說測不出物理前兆,他不搞預報,不接觸不研究,脫離預報的,還要評價預報。這是怪現象。不好聽的話,投機分子,科技投機。他利用自己院士頭銜,有些領導也需要他們說,來幫他們解脫曆史的責任。他們之間有另外一種利害關係。他們院士給與地震局解脫,然後地震局給與他們課題上的方便。他們有這些交易。這些都是問題。馬宗晉呢,和他年紀大了有關係。悲傷!
怎麽沒有異常!都江堰地震前一兩天,老百姓在釣魚,他們說怎麽這麽好釣,烏龜王八都釣得上來。地震時,都江堰象海嘯一樣把釣魚人卷到水裏去,死了。這就是臨震異常。地下水異常,固體潮汐正常有規律,但北川防震減災局一個觀測點11號下午開始大幅度下降。 他們為啥子報不出來?地方上不知道啥是地震異常。另外這個圖紙下來要到十一號晚上十二點鍾才看得出來。地震後就沒有數據,壓到房子底下去了,全垮了。人也死了,台站死了二個人。
現在看來紫坪埔水庫誘發地震是確切的。因為地層斷裂時,有水浸入減少斷層間摩擦係數可以使地震提早發生,但我不同意一些環保人士認為的,如果不建水庫,地震不會發生。水庫誘發地震條件是地震本身要處於臨界狀態。我們隻能實事求是地說。”
李有才一口氣如江河奔騰,說了下來,然後是深深的沉默。
隨後——
“他們錯羅”李有才大聲說:“徹徹底底的——錯羅。”
5月12日14時28分 汶川八級地震發生,地殼在短短80秒鍾內沿龍門山斷裂帶向東北方向破裂了300多公裏!官方公布的震中在漩口牛圈溝山穀中(31.002,103.2——31.000-103.4)距離紫平埔水庫壩址僅六公裏。
盡管紫坪埔水庫震前做了加固將烈度提高到八度,李有才震後發現紫坪埔壩向前移了60公分,壩基下沉,180公分,壩體有許多裂縫。
不幸中的萬幸,不知何故,地震前三個月,紫坪埔水庫持續放水,將水位降低至最低點. 海拔819米,放水放到821米, 12億立方水隻剩三個億。放掉四分三。成都才避免了滅頂之災。
另外,汶川地震時,紫坪埔水庫地震烈度為十度。
老上訪戶李有才是對的!
(轉自“牛博國際”: http://www.bullogger.com/blogs/1bao/archives/294317.aspx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