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草 （二）

二

張蘭其實一直瞧不上自己的老公，當初能選上他，也就是看他家老頭子有個一官半職，結婚十幾年了，李小明自己在工作上是毫無建樹，吃的還是他老子的老本，要不是老頭子當年靠著手上的權利給他弄了一個好點的單位，這家夥早就失業在家沒人要了。也正為此，張蘭也沒想過李小明會在自己的家中做了偷食之事。天下許多夫妻都是這樣，往往以為最了解枕邊人，其實還是有好多藏著揶著，讓對方一輩子想都想不到的秘密。

李小明這段時間真正感覺做了回男人，俗話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而偷了一回，就必然想偷第二回，第三回，李小明也越來越精明強幹了，他會在半夜時分跑到水草的小房子裏，連哄帶騙地把水草拉起來，把被子撲在地上，兩人大氣不敢出地演了回無聲電影，之後又躡手躡腳地回到張蘭身邊躺下，還幫張蘭把被子蓋好，蠻恩愛的樣子。

水草並沒有從這事中覺得有多大的享受，說到底，她並不喜歡李小明，可是事以至此，她也不敢聲張，況且李小明現在對她也不錯，時常塞給她二三十塊錢，她也知道這個家裏都是張蘭拿權，李小明的小金庫想來也就是這點兒底子。

最近有好消息從家鄉傳來，水草家的那塊地被征用了，有兩萬塊錢補償金給她和姐姐，一想到這一大筆錢，兩姐妹都激動得滿臉通紅，她們在一起憧憬著如何來拿這筆錢來造就她們的幸福生活。兩人想去學美發，然後開一個美發廳，就開在這個城市裏，她們想像著如何來裝修這個美發廳，如何招攬客人，生活在她們眼裏越來越亮堂了，這個城市也越來越親切了，因為她們也越來越像是這個城市的一分子了。

當水草向張蘭提出辭職，要去學美發時，張蘭卻向她潑了一盆冷水。張蘭話說得倒是比較委婉客氣，因為她也知道水草手裏有一筆錢了，她說：“現在學美發的多著呢，開個美發廳也要花不少錢，我幫你做了個預算，至少也得七八千呢，再加上學費，還沒等開張，就花得差不多了，何苦呢，再說你的自身條件學這個行業也不是太合適。”水草低著頭，不吭聲，張蘭又說：“我看，你還不如用這筆錢買個城市戶口，有了城市戶口，將來再找個城裏對象，怎麽著也比你回去找個農村的強吧。”

水草心中一動，是啊，有個城裏戶口多好啊，她祖祖輩輩都在那個小山村裏，為什麽她就不能做回城裏人呢？她真得不想回到那個前麵是山，後麵也是山的村子裏去，有什麽意思呢？城裏多好啊，晚上出去，也是紅得綠得亮著，讓人看著就高興。
於是，水草最終采納了張蘭的意見，她把自己名下的一萬塊錢交給張蘭，讓張蘭給自己辦了個城裏戶口。

張蘭在這個小城市是很有些關係的，她其實隻花了三千塊錢就把這事辦成了，但她對水草說，前後花了一萬三，那三千就算了，隻要水草再給她家幹上一年就行了。張蘭花兩千塊買了一個一年的美容卡，剩下五千給家裏換了一個三十二寸的平麵直角電視，她對自己的辦事效率很滿意，也一點兒沒有對水草歉疚的感覺，她想，憑著水草自己，別說一萬三，五萬塊錢都不見得能把事辦成，她雖然沒花多少錢，可動用得卻是多年的老關係，關係是什麽，關係就是生產力，生產力就是能賺錢的玩意，是無形資產，是這年頭最流行也最實用的法寶，水草一個農村丫頭得幾輩子才能修來這錯綜複雜的一張網啊。所以張蘭是很喜歡這個城市的，它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四通八達，在外人眼裏看來是個經濟落後的小城市，但這裏的許多人卻活得很滋潤，尤其是像張蘭這樣呆在行政機關的人，平常四處檢查檢查，寫寫報告，找人談談話，周末邀上三五朋友去郊區農家樂打打麻將，吃點兒農家飯，日子過得安寧又充實，張蘭對這樣的生活說不上滿意，但也樂在其中，雖然老公沒啥本事，兒子學習也不是太好，但總得說來這個家還是不錯的，讓張蘭最氣惱的是她臉上的斑總也消不掉，為此她沒少花心思。

水草拿到那個棕色的戶口本時，心裏也有些發虛，一萬塊就換了個這，值嗎？姐姐對水草的做法很不以為然，那是因為姐姐有個相好的在老家，所以她還是惦記著要回去的，但見水草執意要這樣做，也就隻能由她去呢，再說日後有個城市的親戚也是件好事。

水草成了名正言順的城裏人了。可如今她這個城裏人過的日子卻還是以前鄉下丫頭過的日子，照樣是給人家當保姆。水草有時也有些懷疑，不知張蘭是不是真花了那麽多錢辦成的事，因為她知道張蘭這人是雁過拔毛的，可是她又想，人家給自己辦事是要托人找關係，也是要花錢的，心裏也就釋然了。

李小明心裏卻暗暗叫著不好，他想水草這丫頭就這樣成了城裏人，日後越來越像個城裏人，心眼就越來越多了，那不是會給他找麻煩嗎？他雖然喜歡水草的身體，卻不喜歡麻煩，他從小就是個怕麻煩的人，也不愛動腦筋，隻喜歡坐享其成，這是他的福氣，結婚前有老爸頂著，結婚後又有個好逞能的老婆壓著，他也懶得去操心，有份工作幹，有麻將打，有舞跳 就行了，這一輩子已是黃土埋了半截，現在又嚐到偷腥的美味，生活對他沒什麽虧待的，他隻希望水草有一天安靜地離開，他這一段風流韻事也就悄然結束。

現在水草是要給張蘭家白做一年的，水草心裏也很不舒服，她就常瞅著機會跟李小明訴苦，李小明就隻有哄哄她，再多拿個十塊二十塊地給水草，其實他的小金庫也挺可憐的，張蘭每月都把他的工資全盤接收，隻給他留下百十塊錢的零用錢，當然遇上單位的紅白喜事時，張蘭也會在權衡對方的可用性後，派錢給他的。所以，他基本上是把自己的一點兒家當都給水草了，他對水草多少還是有點兒感情的，因為水草的第一次是他的，而張蘭當年他可是沒見著紅的，雖然張蘭告訴她那是因為她小時候運動不當，傷了處女膜，可他心裏始終留下個陰影。水草卻是那樣清新地呈現給他，讓他知道自己改寫了一個女人的曆史，作為男人，要得不就是這個嗎？所以，李小明在錢的方麵，對水草還是慷慨的，可是他的慷慨又是那麽地可憐，李小明第一次覺得自己太沒出息了，他開始想著要讓張蘭放鬆一下籠頭，畢竟他也是個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