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作]看著車輪飛轉
據說，熊瞎子竄進玉米地，偷吃玉米，掰一個扔一個，扔一個掰一個，等出了玉米地，手中隻有最後那根玉米棒，最後吃到也隻有這最後一根。（這就是“瞎掰”一詞的來曆。）其實，人，和熊瞎子沒什麽不同，貪婪、健忘、喜新厭舊、見利忘義。人們每天麵對火紅的、興奮、瘋狂的生活，腦子充滿各種各樣幻想，忙忙碌碌，掰摘著玉米棒子。等到生命的終點，留給自己的也隻有眼前的一聲歎息而已。而過去的故事、昨天的情感，早已忘得一幹二淨了。
王蒙在《安詳》裏說，“ 我很喜歡、很向往的一種狀態，叫做——安詳。 活著是件麻煩的事情， 焦灼、 急燥、忿忿不平的時候多，而安寧、平靜、沉著穩定的時候少。”“ 安詳也有被破壞的時候，喜怒哀樂都是人之常情。問題是，喜完了怒完了哀完了樂完了能不能及時回到安詳狀態上來。”
英國甲殼蟲小組之一約翰（ John Lennon ） ，晚年遠離喧鬧的都市生活，隱居鄉下。當不解的歌迷問他為什麽，他說，我在這裏很遐意，懶散看著陽光西斜、車輪飛轉，回憶往事，領略了生活的真諦 。這意境，隻有大徹大悟者，才能懂得 。
父親的去世，除了心頭時時泛起陣陣隱痛，也讓我理解了“白駒過隙，人生苦短”的含義。該安靜坐下來想想過去的事了。愛過的、被愛過的、暗戀、失戀、往事如煙，那一串串被你扔掉的陳舊的玉米棒子，安詳、從容地躺在你身後，趁現在還不是太晚，重新拾起它吧！如果你自己不留意你過去珍珠般的掰玉米棒，等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你會後悔的。這就是為什麽我現在敲著鍵盤、記下零零碎碎的故事的原因。
1987 年 1 月 1 日淩晨 1 時。北京海澱學院路 40 號南樓 304 寢室。
鍾聲敲響了。鞭炮聲大作。好似一切都在說“恭喜、恭喜”。那鍾聲纏綿悱惻、無窮無盡、耐人尋味、富有情意。收音機在抒情：“請隨鍾聲出發吧！”果真，我也恍惚之中似乎已走出好遠好遠。
然而，我的感覺並沒有產生明顯的效果。盡管我努力使自己身心如臨其景，使自己有一種神聖感、使命感，在嶄新的日子前麵，自我慚愧。事實上，當啃著昨天晚上從食堂搶購到的冷麵包時，當孤單一人麵對刺眼的工地探照燈時，當隔壁那幫聚餐聚而不散的喧嘩聲敲打我的耳膜時，當翻開那難以對付的“數字信號和處理”時。。。我總是看不到此刻和往日有任何不同的境界和意境。
帕瓦羅提的祝酒歌正唱得激情，奈何即使是 C 高音之王，也變不出葡萄酒來賜我一口，我隻能仍喝著混濁的白開水來對付那討厭的胃。這時，我突然有一個奇特的想法：新的一年變成一塊又肥又油的香牛排，放在我的麵前，任你去挑選哪個部位、食用，要肥些？要瘦些？不必客氣，吃吧！啊，多麽誘人的新的一年！
廣播晚會正熱鬧。又是“生命的呼喚”，又是“血染的風采”，但又說獻給這些人：熱愛生命的人，熱愛生活的人，獻給烈士和他們的親人們。。。最後我如墜入雲霧，納悶不解：他們到底要獻給誰？我是否也該收聽？
忙碌了一天，忙碌了一年，忙碌了一輩子。剛剛跨過昨天，馬上又迎來新的一年。時間銜接得如此緊湊，沒有一點縫隙，居然沒能留下半點兒讓我們喘息的功夫。就在剛才，我努力得尋找這個縫隙，終於把我床底下所有的財產翻了一遍，整理了過去的書信和紮記。財產不過，半個小時就全部查看了一次。
廣播的“新年鍾聲晚會”還在繼續。這會兒，又叫我們“去跳舞”、“去遐想”，我們擁有昨天和明天，歇斯底裏的狂叫，— 如此激情，如此迎接一個人為安排的時間計量單位而已。
綠蒂要到到杭州和阿爾伯特結婚，理所當然的事。程紫衣要遠嫁美國，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除了寒冷的北京街頭，就是眼前的“信號處理”，從去年看到今年，至今和我關係仍不大，一行行字， 兀自規則排開，絲毫沒有理會我的意思。
“晚會”也到尾聲了。在念幾句蒼白的祝願詞，不象 5 小時前，在喝坼天安門學生遊行鬧事那麽嚴厲的口氣。我分明看到他們是“同路的會吃人的人”。其實，新的一年剛開始，他們能吃我，我就未必不能吃他。先下手為強。
“等明年再見！”我這才明白他們也完了。哈哈！完了。我這才痛快地合上一眼未看的“信號處理”，上床睡覺了。
２００６年１月２６日 春節佳節 美國達拉斯
John Lennon - Watching The Wheels
People say I'm crazy doing what I'm doing
Well they give me all kinds of warnings
to save me from ruin
When I say that I'm o.k. well they look at me kind of strange
Surely you're not happy now you no longer play the game
People say I'm lazy dreaming my life away
Well they give me all kinds of advice
designed to enlighten me
When I tell them that I'm doing fine watching shadows on the wall
Don't you miss the big time boy you're no longer on the ball
I'm just sitting here make the wheels go round and round
I really love to watch them roll
No longer riding on the merry-go-round
I just had to let it go
Ah, people asking questions lost in confusion
Well I tell them there's no problem, only solutions
Well they shake their heads
and they look at me as if I've lost my mind
I tell them there's no hurry
I'm just sitting here doing time
I'm just sitting here watching the wheels go round and round
I really love to watch them roll
No longer riding on the merry-go-round
I just had to let it go
I just had to let it g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