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裏有一隻小小的皮革盒子, 6.5 X 5.5 X 1.5 厘米大小,深咖啡色,盡管邊角磨損明顯,但是,看得出當年做工的精細。金屬按扣的邊圈,印著兩排英文字母: EOHT 和 PRYM 。這是趙元任先生的藥盒子。
它傳承有序:趙先生去世後,女兒卞趙如蘭教授將它送給了哈佛的漢學家石清照博士( Dr. Kate Stevens ), 後來,石博士將它轉贈給了我。
八十年代初,在國內的《英語世界 》上讀到一篇文章,講的是 1910 年趙元任考取了留學美國的官費生,在康乃爾大學學習的經曆。他在那兒主修數學,選修物理、音樂。文章講他和中國同學出去遊曆的事兒,讀來令人神往。
趙元任( 1892.11.3———1982.2.24 ),語言學家、音樂家,教育家。原籍江蘇常州,生於天津。父親中過舉人,善長吹笛子。母親喜歡古詩詞和昆曲。他早年受到的中國傳統民族文化的熏陶,對他一生的事業有著深刻的影響。 19O0 年趙元任回到老家常州青果巷,進小學、中學讀書。 19O7 年他進入南京江南高等學堂預科,英語、德語都學得很好,深得美籍英語教師嘉化( D.J . Carve )的喜愛。 嘉化常邀趙元任去他家中作客。 嘉化夫人善於彈鋼琴和唱歌,趙元任跟嘉化夫人學唱過《可愛的家庭》( Home , Sweet Home )和《離別歌》( Auld Lang Syne, 亦譯《天長地久》)等歌曲,使他開始接觸西方音樂。
他先後在康乃爾大學、哈佛大學學習,學習了數學、物理、哲學、和音樂。 1920 年趙元任回國擔任清華大學的物理、數學和心理學教學,同年冬曾為英國著名哲學家羅素( B.Russell )來華講學擔任翻譯。在清華期間,趙元任與楊步偉結婚。 1921 年趙元任夫婦到了美國,趙元任在哈佛大學任哲學和中文講師,並研究語言學。
1925 年趙元任回清華大學教授數學、物理學、中國音韻學、普通語言學、中國現代方言、中國樂譜樂調和西洋音樂欣賞等課程。當時,他與梁啟超、王國維、陳寅恪一起被稱為清華“四大導師”。
1928 年他作為研究院語言研究所研究員,進行了大量的語言田野調查和民間音樂采風工作。 1938 至 1939 年在夏威夷大學教學,在那裏開設過中國音樂課程。 1938 至 1941 年,在耶魯大學教學。之後五年,又回哈佛任教並參加字典編輯工作,其間加入了美國國籍。 1946 年國民黨政府教育部長朱家驊拍電報請趙元任出任南京中央大學校長。趙元任回電:“幹不了。謝謝!”
從 1947 年到 1962 年退休為止,趙元任在伯克萊加州大學教授中國語文和語言學,退休後仍擔任加州大學離職教授。 1945 年趙元任當選為美國語言學學會主席。 1952 年任阿加細 (Aggasiz) 基金會東方語和語文學教授。 1959 年曾到台灣大學講學。 1960 年又被選為美國東方學會主席。
1972 年中美關係解凍。 1973 年 4 月 21 日,八十一歲高齡的趙元任和夫人楊步偉重新踏上北京的土地。這是他自 1938 年到美國後第一次回到中國大陸。 5 月 13 日深夜,他受到周恩來的接見。周恩來還跟趙元任談到文字改革和他致力研究的《通字方案》。在座的有郭沫若、劉西堯、吳有訓、竺可楨、黎錦熙等老朋友。
他的夫人楊步偉在 1981 年 3 月 1 日去世。喪妻不久的趙元任以 88 歲高齡偕長女趙如蘭、女婿卞學磺、四女趙小中再次回國探親,受到鄧小平的接見,並接受了北京大學授予的名譽教授稱號。
一九八二年二月二十四日趙元任在美國馬薩諸塞州坎布裏奇逝世。終年九十歲。加州大學為他設立了趙元任基金會。
他以多才多藝、博學多識著稱。大學讀的是數學和物理,後來獲得博士學位。他又是著名的音樂家,由他譜曲的《教我如何不想他》,成為中國民族樂曲的經典之作。《叫我如何不想他》由劉半農作詞。歌曲作於 1926 年,它反映了“五四”時代當時的青年在掙脫封建禮教的束縛、追求個性解放的潮流中,對執著而純真的愛情的熱情歌唱,當時就被廣為傳誦。趙元任自己經常演唱這首歌,並錄有唱片。他創作的不少歌曲反映了“五四”時代的科學、民主的精神,在藝術上也有創新。他在詞曲結合方麵,很注意歌詞聲調、語調等音韻的特點。作品如《叫我如何不想他》、《賣布謠》、《上山》、《聽雨》、《西洋鏡歌》、《老天爺》和合唱曲《海韻》等,多年來經常在一些音樂會上演唱。 截至 1949 年為止,他共發表歌曲 140 多首, 1981 年人民音樂出版社編輯出版《趙元任歌曲集》。在上海音樂學院院長賀 綠汀推動下,上海音樂出版社出版了五線譜版的《趙元任音樂作品全集》(由其長女、美國哈佛大學教授卞趙如蘭編輯),收有歌曲八十三首、編配合唱歌曲二十四首、編配民歌十九首、器樂小品六首,總計 132 首作品。他在 1915 年 1 月《科學》雜誌發表的鋼琴曲《和平進行曲》是中國發表最早的鋼琴曲。 他提出中國音樂有自己的“國性”(即民族特點),“值得保存發展”,並提出一些發展中國民族音樂的有價值的見解。
他還是一位世所罕見的語言奇才,他具有 " 錄音機的耳朵 " 和學說語言的能力,一生會講 33 種漢語方言,會說英、法、德、日、西班牙語等多種外語;他是我國方言調查研究工作的開拓者和推動者,國語運動的元勳,對於漢語共同語音標準的確定,漢語拉丁化字母的製定做出了重要貢獻。他是全麵利用現代語言學理論方法研究中國語言並取得世界性聲譽的第一人。
美國語言學界流傳著這樣的讚語:“在語言上趙元任沒有錯過!”
一位北大的網友寫道:“這才是真正的大師,奇才!曠世奇才!看看趙先生,再看看今天一些‘名家、名師’,簡直都不好意思比。沒法兒比!應該說,清末的留學政策是成功的,培養了一個頂一個的大師,高山仰止啊!”你看,他說得多麽好呀。
他是中國“五四”新文化運動文化這一支(不是政治那一支 )的代表人物之一。這種級別的文化大師留下來的物品,當然稱得上是文物,更主要是後人要珍視它的內涵。
把這小藥盒捧在手裏,遙想它當年跟隨趙元任先生來回美國東邊西邊奔波,到台灣,到北京。摩挲著它,想到它上麵有大師的手澤,想到這位文化大師在多個領域對中國對世界的貢獻,禁不住輕輕地叫一聲:叫我如何不想他!
“石室詩士施氏,嗜獅,誓食十獅。氏時時適市視獅。十時,適十獅適市。是時,適施氏適市。氏視是十獅,恃矢勢,使是十獅逝世。氏拾是十獅屍,適石室。石室濕,氏使侍拭石室。石室拭,氏始試食十獅屍。食時,始識十獅屍,實十石獅屍。試釋是事。”
另一則故事:
上世紀20年代,趙元任為商務印書館灌製留聲片,以推廣“國語”(即普通話)。趙元任夫婦到香港,上街購物時偏用國語。港人慣用英語和廣東話,通曉國語的不多。他們碰上的一個店員,國語就很糟糕,無論趙元任怎麽說他都弄不明白。趙無奈。誰知臨出門,這位老兄卻奉送他一句:“我建議先生買一套國語留聲片聽聽,你的國語實在太差勁了。”
趙元任問:“那你說,誰的國語留聲片最好?”
“自然是趙元任的最好了。”
趙夫人指著先生笑曰:“他就是趙元任。”
店員憤憤:“別開玩笑了!他的國語講得這麽差,怎麽可能是趙元任?”
如臨其境,好像和你的筆觸一起,撫摸著這輝煌的曆史...
有幸有緣,一定要瞻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