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真是個奇妙的東西。今夜,坐在燈下,回想起那個久遠的夏天開始的經曆,恍若昨日。
那個夏天,離開大學校門,回到家鄉。在家懶散囤積了幾天,被父母催促著去單位報到,成為上班一族。
廣電係統在中國屬於警戒級別單位,門口有荷槍實彈的軍人24小時站崗把守,出入一律嚴查嚴防。掛著胸牌從莊嚴的大門進進出出,感覺很是揚眉吐氣。
正式上崗之前,是為期一周的崗前培訓。整個廣電廳下屬幾個單位的十幾位新鮮人每天集合在一起,聽領導報告,宣布工作條例規範,各部門觀摩學習。。。這之後,大家各就各位,我去了我的文藝部,中文係畢業的H去了她的專題部。
培訓期間天天紮堆兒在一起,十幾號人彼此熟識儼然成了一個小集體。工作伊始大家來來往往走動頻繁,漸漸的也就各忙各的疏遠開了,隻有和H樓上樓下一直過從甚密。
工作之餘或是領導不在眼皮底下的時候,會和H相互打電話串辦公室聊天解悶兒。其中最常出現的一種狀況是:H寫的專題稿,往往自己感覺最滿意最真情實感的部分到了領導手裏被無情槍斃掉,換上巨生硬巨惡心的官話套話,鬱悶之極。每每這時她總會義憤填膺地一個電話打給我。這個時候的H一改平日的淑女形象,憤憤不平,罵罵咧咧。隻得連哄帶勸:“算了算了,消消氣,誰讓咱人在媒體身不由己,看在每月工資單的份兒上,咱忍!”
“你看你看,還是你們文藝部爽啊,哪用受這些個捕風捉影讓人光火的監督審查。”“哪裏哪裏,你們專題部才是單位的棟梁,俺們文藝部不過旁門左道。不信你看領導同誌們對你們專題部可比對俺們文藝部重視多了。”
之後H得到機會進入北廣研究生班深造。那時我已出了國,中途母親病重回國探視陪護,再次出境需要去北京再次簽證。先是住在北京親戚家裏,電話聯係到H,跑去遠郊的學校找她。那天碰巧趕上不知哪家媒體在北廣選拔主持人,一進校園,滿眼花枝招展爭奇鬥豔的漂亮女孩兒,晃的眼暈。兩人見了麵,高興壞了:“你幹脆別回親戚家了,就在我們寢室湊合擠擠,改天我陪你一起去簽證。”求之不得,當即欣然留下來重溫起久違的校園生活,早上一起出早操看學生們在操場練習發聲,一起去學校食堂拿飯卡打飯,H上課的時候就一個人泡在學校圖書館消磨。。。
該著我運氣,隻留宿短短幾天,H班上竟然有一個集體去央視一檔綜藝節目做現場嘉賓的機會,這個欄目的主持人正是我心儀的偶像之一。H見我很動心,說:“你頂替我去錄製現場吧,我反正以後還有機會,你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回來。”感動的我,,,H就是這麽貼心。
中間又多次回國探親,每次都要和H見麵敘舊。意欲遠離惱人的辦公室政治,幾年前她競爭上崗當上了台裏駐周邊一個城市的記者站站長,山高皇帝遠,落個逍遙自在。有采訪任務兩頭跑跑,不用坐班,台裏又給配備了專車專職司機,小日子那叫一個滋潤,讓我好生羨慕。
幾年前回去的那次,正趕上她在上海-〉廣州-〉重慶-〉西安一線巡回做節目。買了張車票去重慶找她,一起出遊了一趟國家4A還是5A級風景區‘蜀林竹海’。恰如其名,蜀林竹海滿坑滿穀鬱鬱蔥蔥一望無際的竹子,煞是喜人,曾經做過電影臥虎藏龍外景地。我們去的那天,正巧碰到一部古裝劇在那裏拍外景,圍觀了圍觀。
去年回國再次見到H,又多了個S,好友終於得以團圓。三個人聚在咖啡館促膝談心,H總會感概時代的變遷。現如今職場引進競爭機製,收入和職位職稱發稿量優稿量讚助額廣告額等等直接掛鉤,拉開差距。同事和同事之間出於利益的考量,不是相互戒備就是爾虞我詐,還多懷揣著恨其有笑其無的扭曲心態,再難找到以前那樣純潔的友誼。最讓人驚愕的是,其中一個同年一起進台的印象中活潑開朗的女孩子,竟然在不久前因為長期抑鬱症的困擾從單位對麵的酒店高層墜樓自殺。真不知道這個時代是在進步還是在退化,人人皆忙碌皆寂寞。
因著母親的病情,其中一次回國滯留時間比較長。除了去醫院探視陪護,平時閑極無聊,找了份電視台新聞部不用定時定崗做完節目可以提前溜號的臨時差事。反正不是長期幹,也就不屑於爭搶瓜分硬新聞的油水,挑了個別人不愛幹的軟新聞的活計(行話。硬新聞是指時政新聞,軟新聞是指文化/生活/娛樂等無關痛癢的新聞)。無非就是把新華社傳來的CNN的英文新聞稿件翻譯成中文,找播音員配音,剪輯好新聞畫麵,和配音合成在一起,加上少量的當地一些軟新聞的采訪,放在晚間綜合新聞欄目裏播出。
天天電視台貓著,和諸多播音員主持人混了個臉熟。聊起來發現其中竟然還有一位同級不同班的初中校友男主播B。要說他也挺不容易,之前一直在不甚景氣的企業窩著,一次公開招聘主持人的層層選拔中一鳴驚人脫穎而出,調入電視台,從此順風順水誌得意滿。
校友見校友,兩眼XXX(沒想好形容詞兒)。一直好奇主持人的上妝:“嗨,哪天你們出鏡化妝通知通知我去參觀參觀。”“沒問題。”
還真有那麽一天,B打來電話說他正在化妝間,讓我過去。
一溜小跑去了化妝間。隻見B堂堂一N尺男兒,正嚴肅認真地塗脂抹粉描眉畫眼,一旁看得我樂不可支:“瞧你們這妝上的,完全保留輪廓掩蓋細節。敢情鏡頭裏麵的山蔥水綠就是這麽粉飾出來的,真能欺騙廣大人民群眾雪亮的眼睛。”B被我訕笑得有些發窘,把大大的琳琅滿目的化妝箱推給我:“怎麽樣?要不要也親身實踐實踐?”“別介,你還是饒了我吧,我可不想頂著張濃妝豔抹的臉出門嚇人。”
當時,電視台脫離廣電大院,遷到市郊城鄉結合部新落成的彩電中心安營紮寨。遠離市區,周邊新家屬樓尚未建好,大部分職工上下班隻能乘坐台裏的班車。那簡直是一天之中最最熱鬧的時刻。大家夥兒一路插科打諢,歡聲笑語一片,趕上哪位極具幽默感的活寶,就是近距離觀賞一出活色生香的小品。
回想起來,那個時期的自己,多麽青春洋溢。每天裹著職業裝,踩著高跟鞋,意氣風發匯入清晨上班的洪流。一次台長和我打趣:“一聽到嘎嘎嘎歡快的走路頻率,就知道你來了。”
比較起來,這麽多年的國外生活,最最遺憾最最痛恨的莫過於再也找不回昔日的工作環境工作熱情。麻痹的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蜷縮在鬥大的cube麵對冷冰冰的機器,如一隻無奈的囚鳥。同事之間,景氣好時跳槽景氣差時裁員,總是剩不下幾張熟悉的臉。
很多時候,把過去勸慰H的話再送給自己:“看在每張pay check的份兒上,我忍。”
也許,現實生活,就是被這一個個忍耐充斥著吧。如果沒有能力沒有勇氣改變現狀,隻有說服自己接受忍耐。
隻是不知道,何時才能忍到,雲開日見的那天?
RAYRAY
Apr. 09, 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