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 (1)
2018 (1)
想來,電影Babel 裏的日本聾啞少女Chieko ,眼中的世界也是這樣讓人不可理解吧:看著鑼鼓喧天,燈紅酒綠,到她那裏,卻是一個慢鏡頭,緩緩過濾,一切想象中的熱鬧和親密,隻剩迷惘的孤單和死寂。或者是一粒石子,以令人眩目的速度和力量投入湖心,打著旋轉,包裹進無聲擁蕩的水裏,被吸收了全部熱力。
裹著黑色的大圍巾,深一腳淺一腳地走,我無意製造出來的動靜,是不是壓住了雪試圖傳遞給我的低語?環顧四周,都在沉睡:電線杆,鐵軌,麵包房,垃圾桶。路燈眨著磕睡的眼,樹上懸著幾片去年的葉。我豎著警醒的耳朵,會不會就此錯過,交流的可能?
孤獨並非孤單。孤獨是站在人山人海的廣場,哪裏飛來一枝冰霜做的利箭,刺中你正熱烈跳動的心髒;孤獨是在愛你的人的懷抱,恍惚如夢境般的觸摸,你在旁邊冷冷看著的自己;孤獨是麵對存在億萬年的海洋,他的浩蕩永生也理解不了的,你真切複雜的眇小。
Babel 裏那一對看似般配的美國夫妻,懷著各自的孤獨踏上摩洛哥沙漠之旅,並在死亡的麵前,奮力敲掉隔擋交流的牆,忘我投入對方的懷抱。可是啊,相信我,這場生死危機過後,某些時刻,他們還是會悄悄倒退一步,抱起胳膊忍受孤獨。
譬如這樣下雪的天裏。
所以聾啞少女憑全力作了一搏。如果隻能被外部世界屏隔,隻能被聲音所拋棄,沒有憐惜的撫摸,那麽她寧願無條件敞開自己的身體,向陌生人,向閃著紅燈的黑夜,向心裏大聲哭泣的自己。
放眼看吧,這個世界:北非的荒漠,喜歡摹仿飛翔親密無間的少年兄弟,孤獨放牧羊群;墨西哥盡責的保姆,孤獨辛苦,衰老異鄉;東京鋼筋叢林間開槍自轟的婦人;那和家人無法溝通,遠去天涯的獵手。。。一個個,一群群,沉默不語地浮現,聚集在這樣安靜的雪夜。風過處,飄為一片片孤獨飛舞的雪花,旋轉,輕揚,互相凝望,尋找一個共通的,互相理解的語言。
揚臉看,街邊樓上的陽台,夏日遮陽的簾子還半垂懸。曬白的那麵牆壁,夜裏悄悄敞開寂寞的胸懷,讓冰涼的雪花輕輕依偎上來。
真喜歡Cate Blanchett ,這樣細膩生動又優雅的臉,全部表情詮釋了徹骨的孤獨:抖動的唇,扭曲的臉,閃爍的星淚,欲語無言。比較之下,Brat Pitt 的演技差了一個檔次,太過俊美人的悲哀。他沒有表情時倒是好的,有故事的;反而在焦急地揚起眉頭時,讓我隻是想笑,心裏說:pretty boy…
隔天大早,特意去了森林,踩踏拜訪新鮮沉睡的雪,拍了一些照片。而Babel 的音樂響在我的耳畔,這樣清新別致,難以忘懷。意大利籍的作曲家 Gustavo Santaolalla 特意為這部電影,學了阿拉伯琵琶。那叮當作響的傾訴和憂傷,在雪日的清晨,無人的樹林間回蕩。雪因了感傷,從樹枝上簌簌掉落,融進大地無限包容的懷抱。在悠揚回旋的音樂聲裏,林間空著的長椅,疊落著誰的夜半私語?路邊躺倒的大樹,守著怎樣孤獨不醒的秘密?
世人無不孤獨。在尋找到相匹配的心靈以前,甚至在得到之後,心的角落,還是會留一處給飄著初雪的冬天。那裏,便是Babel 塔果真搭建起來,也是無人能登上的九重天。那麽,放棄溝通的奢望,放棄理解的企圖,漠然處之吧,這不朽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