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寓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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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庸之人的前半生(5) - 不堪回首之童年 (下)

(2008-04-02 08:13:07) 下一個

不堪回首之童年 (下)

        文化大革命令我們一家人精神承受巨大的壓力,也帶來經濟上的危機。父親被下放到五七幹校,舅舅到離家裏三百多公裏的部隊當修車人員,家裏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還有母親一直病著在家無法工作,共有11口人(包括舅媽和她的三個比我還小的孩子)。記得當時每天的早餐,都是我一早起床就提著個壺,到咖啡店賣一杯咖啡奶另兌一大壺熱開水(一角六分一杯,兌水後沒有了甜味和奶香,隻有淡淡的咖啡味)和一個油煎餅(七分錢一個)。每人可以得到小半杯的咖啡奶和外公用剪刀切開的十分之一的煎餅,母親連煎餅都不舍得吃。

        我剛過九歲的一個傍晚,當我回到家時獲知一個噩耗,就是外婆給單車撞倒,股骨頭骨折,被送進醫院。母親和我急忙趕到醫院,雖然痛心外婆的受傷,但也慶幸沒有生命之危。母親就叫我回家做飯,我剛開始一愣,我可從來沒有做過飯,買菜煮飯這一類事情一直都是外婆做的,也從不讓我插手。但看到母親那焦慮的麵容,我連大氣都不敢出,哪敢說我不懂?我隻是問母親,要煮多少筒米和該放多少水,就自行回家去煮飯去了。第一次做飯,就煮出夾生飯,不知道是家裏人的心情不好,還是我煮的飯難咽,這頓晚飯每人碗裏的飯都沒吃完。

        打這以後,這一11口之家的買菜煮飯之事就落在我一個人的身上了。外公每天給我買菜的錢是一元一角,我總要挖空心思安排這午餐和晚飯的菜樣,除了有青菜最好有些魚或肉之類的。有時買了魚或肉沒有錢剩了,就撿腐瓜爛菜去慢慢挑選可取部分。每天一大早,就提著個菜籃去買菜,瘦小的身軀無法提起沉重的菜籃,要用前臂斜著肩膀才將菜籃提起,每走十多米就得被迫停下來喘息一番。買菜回家就馬上將菜洗好,準備好,該用鹽閹的、醬油泡的等,當聽到學校的上課預備鈴響起,就撒腿往學校跑,在上課鈴響之前衝進課室。10點半鍾下課鈴一響就趕緊往家跑,架起才火就煮飯,飯煮好了自己沒力拿起,就請鄰居的老奶奶幫忙。當然,我也跟這老奶奶一起去買菜,從她那學到許多選購菜的經驗。

        飯菜煮好,看看鍾,快12點了,就挑起籮筐去領加工火柴盒的材料,這是外公和我們給火柴廠做一些加工以補貼家用(每加工一千個火柴盒五角)。等我好不容易將領到的加工材料挑回家,一般已經快一點了,家裏的人也大多吃飽飯了,我就自己享用那些殘飯剩菜了。為了能充分利用洗米水和剩餘菜汁,同時也做為儲蓄,家裏總養著一頭豬。當時為割資本主義尾巴,每五天(農曆初五、十)才讓農民將自己的產品拿來買。為買到物美價廉的喂豬飼料,每到這一天,不論天寒地凍五點鍾多鍾,一個佝僂瘦小的影子總出現在那黑暗的小巷裏往外走去,約半個小時之後,這個影子又背著一麻袋的豬飼料向著巷子走回來。也就是說,我還要肩負著養豬的任務。我有時和太太開玩笑,問她對我當時是什麽印象?她總說:“沒有什麽好印象,總覺得你個子矮小不起眼。每次回奶奶家都看見你在那喂豬,連頭也不抬,見人來了隻是禮貌地點點頭,連話也不會多說一句”。這就是對我當時形象的精確描述。

        春節過年是小孩最高興的日子,有吃的、有玩的、有新衣衫、還有壓歲錢。但在我的記憶中,我還沒有因為春節過年而感到高興過。我曾經在母親的麵前透露過我的心聲:“我真不願意過年!”,為這母親好好地說了我一頓,以後我也就再也不敢表露這種心情了。因為每次過年前,是我最勞累的時間,除了日常的家務活外,我還要排隊購買年貨;清洗所有的被單、床褥、蚊帳和家具;給牆壁貼上新的報紙;劈柴、打煤球;炸年果和蒸年糕;年三十還要大煮特煮;當然哥哥和姐姐有時也一起幹,但總是以我為主。半夜還要為母親幫親朋好友縫製的新衣衫,走這家送那家。我記得曾有一年,我足足幹了三天三夜沒合過眼,到年三十這天煮好中午吃的團圓飯菜之後,我再也堅持不住,連飯都沒吃上一口,一頭就紮到被裏去睡了,但晚飯吃完後,我還得幹到深夜三點才能上床休息。這時,已有些吃飽睡足的小孩,穿著新衣,點著鞭炮出來玩了。每當這個時候,我總是羨慕地企盼,哪一年我也能如此輕鬆快樂地過上一個高興之年啊?沒有,一直都沒有。我不舍得花一分錢去買鞭炮,因為這壓歲錢要用來交學費;我也從沒有完整地觀看過每年的春節聯歡晚會,因為總有活在等著我去幹,總有事在等著我去做。

        為了補貼家用和自行解決學費,暑假期間我總要做些手工,掙些錢。其中令我最難忘和最尷尬的是,我作為堂堂一個男子漢,竟然幹飛針走線的繡花活,說起來讓網友們見笑,但這是事實。暑假期間,姐姐就會到母親原工作單位去領針線活幹,我早上買好和煮好飯菜,就給姐姐提一份去,我也就呆下來一起幹。姐姐繡花蕾好,但我繡綠葉快,所以一般做三個小時就能將十件女孩衣服上需要繡的綠葉完成,這樣姐弟合作一天能掙一元二角,一個月算下來也就頗可觀的收入了。剛開始還不覺得怎麽樣,有時有母親的老同事過來看看、問問,都是出於關心。但後來幾年就不行了,一方麵自己也有所長大,再加上廠裏來了些新的小阿姨,每次工間休息時,總有些人過來,看看這、評評那,最令人難受的是,她們竟拿我繡的綠葉來和其他姑娘的傑作相比較,感歎一番,也讚歎一番,弄得我麵如關公,無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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