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主席用兵真如神”(十二)4)後事
(2009-06-23 18:59:43)
下一個
中央率紅一、三軍私逃後,右路軍剩餘部分再過草地南下,與左路軍會合。四方麵軍此後幹了些什麽事,官方除了辱罵外,基本不曾介紹過。這麽做對四方麵軍廣大指戰員極不公正。下文所說是從張國燾與徐向前的回憶整理出來的。
A、“另立中央”
四方麵南下到了卓克基鎮(據徐向前說是在腳木足鄉,卓克基鎮與腳木足鄉都在馬爾康縣,相距約30公裏),張國燾在該地召集了高幹會議。據徐向前說,出席會議的有朱德、張國燾、徐向前、陳昌浩、劉伯承、王樹聲、周純全、李卓然、羅炳輝、餘天雲等軍以上幹部,大約四、五十人。據張國燾說則是“各軍政首腦同誌約三千人”,這數字似乎太高了。看來還是向前同誌說的可靠,頂多也就百把人。
據徐向前回憶:
“會議由張國燾主持。他的發言,蠱惑人心,欺騙性很大。大意是:中央沒有粉碎敵人的第五次“圍剿”,實行戰略退卻,是‘政治路線的錯誤’,而不單是軍事路線問題。一、四方麵軍的會合,終止了這種退卻,但中央拒不承認自己的錯誤,反而無端指責四方麵軍。南下是終止退卻的戰略反攻,是進攻路線,而中央領導人被敵人的飛機、大炮‘嚇破了膽’,對革命前途‘喪失信心’,繼續其北上的‘右傾逃跑主義路線’,直至發展到‘私自率一、三軍團秘密出走’,這是‘分裂紅軍的最大罪惡行為’。他攻擊中央領導人是什麽‘吹牛皮的大家’,‘“左”傾空談主義’,還說他們有籃球打、有館子進、有捷報看、有香煙抽、有人伺候才來參加革命;一旦革命困難,就要‘悲觀’、‘逃跑’等等。他宣布中央已經‘威信掃地’,‘失去領導全黨的資格’,提倡仿效列寧和第二國際決裂的辦法,組成新的‘臨時中央’,要大家表態。”(徐向前回憶錄,電子版)
國燾同誌這些指責,除了私率一、三軍出逃、分裂紅軍這條外,也就是偉大領袖毛主席在延安整風中的指責:中央犯了政治路線錯誤,導致五次反圍剿失敗,並不光是軍事路線問題。毛後來對中央領導人的辱罵比國燾更勝百倍,他寫了幾篇極惡毒粗鄙的諷刺雜文,死前還找出來反複閱讀,愛不忍釋。和那比起來, “吹牛皮大家”、“左傾空談主義”等等隻能算是小兒科。
中央外逃蘇聯倒不能簡單視為逃跑主義。毛澤東堅定地認為,反圍剿失敗的主要原因,是國民黨飛機大炮厲害,而紅軍沒有重武器打破敵人的碉堡政策。不去蘇聯搬兵,也弄點飛機大炮來,就不可能解決這個問題,“打倒蔣介石”也就是一句空話。這話他在中央會議上多次說過,如今已是公眾知識,連官方“長征紀念館” 對榜羅鎮會議的介紹,都明白寫上了“取得國際的技術幫助”,有力批駁了“北上抗日”的天方夜譚。我認為,外逃是現實主義,不能算逃跑主義。的確,正如李德指出的,毛的“誘敵深入”在五次圍剿中根本不起作用,蓋國軍不管紅軍如何引誘就是不深入,隻顧修碉堡,步步推進,緩慢絞殺共軍,而缺乏重武器的紅軍拿碉堡一籌莫展。當時李德就曾問毛澤東,無法誘敵深入該怎麽辦?毛還不是什麽都答不上來。
當然,國燾堅持留下來鬥爭,似乎也有資格指責外逃者為逃跑主義。不過他之所謂堅持鬥爭,無非是鑽進大山去罷了。這可能是斯大林給他的啟示。斯大林曾對他說,連像劉存厚那種老軍閥,都能占個地方當土皇帝,紅軍為何不行?或許就是為此,國燾才對藏邊如此感興趣吧?這其實是裘千仞的法子:打不過老頑童周伯通,那就遠遠地逃到西北苦寒之地去,難道你還會追到那些不毛之地來?
向前同誌說,國燾提出另立“中央”後,大家沒有思想準備,會議冷了場。國燾於是請“一方麵軍的一位軍的幹部發言。這位同誌長征途中,一直對中央領導有意見,列舉了一些具體事例,講得很激動。四方麵軍的同誌聞所未聞,不禁為之嘩然。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責備和埋怨中央的氣氛,達到了高潮”。
這與老張的證詞一致。老張說,五軍團和九軍團出席會議的同誌“紛紛指責毛澤東等行為不當,說他們同屬一方麵軍,以往有重要軍事活動,都事先得到通知,這次毛卻私率13軍團北上,不曾通知他們,“發言的人對這一點,一致表示憤慨。有的坦率指出作為中央的領導者,不應有這種破壞黨紀軍紀的行動”(《我的回憶》,第三冊,272頁)。
不過他沒提到某軍長憶苦思甜,扭轉了會議氣氛,對另立中央作出關鍵貢獻的事。這人是誰?會師後建製縮小,五軍團和九軍團改稱五軍和32軍(國燾誤記成12軍),編在右路軍中。軍長分別為董振堂與羅炳輝。老徐這兒說的“一位軍的幹部”多半是董振堂。
紅五軍團前身是國軍第26路軍,董振堂與季振同都是該軍旅長。1931年12月14日,季振同與趙博生、董振堂、黃中嶽等一起,發動寧都起義,率 1.7萬官兵加入紅軍,被改編為紅五軍團,下轄三個軍,季振同為軍團總指揮,董振堂為副總指揮兼13軍軍長,黃中嶽為15軍軍長。
我黨對這支隊伍極度猜忌提防,不久就將該軍團與一、三軍團混編,將五軍團的14軍編入三軍團,15軍編入一軍團,隻留下董振堂的13軍。此乃老蔣收編雜牌部隊的絕招,季振同等人如何不知?他們原來滿以為可以大展宏圖幹一番事業,沒成想我黨根本不信任他們。季振同提出的人事任命都被否決了,還備受揶揄,於是便跟黃中嶽等人發牢騷,卻被人匯報上去。於是我黨抓住馮玉祥派人招降一事作文章,將他軟禁起來,其實那事是他主動檢舉的。
到此地步,老季還以為當革命軍人就如同當軍閥一般,不行就下台“出國考察”——漫說倒蔣的李宗仁白崇禧等人,就連楊虎城劫持蔣介石後也能“出國考察”。於是他便請求出國。我黨將計就計,決定對他實行秘密逮捕。季蒙在鼓裏,取道廈門出國,走到半路就被抓起來。1932年8月,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最高法庭判處季振同、黃中嶽等9人死刑,後經中央政府執行委員會決議,減刑免死。紅軍長征前夕,周恩來下令將季、黃等人秘密處決。
不難想象老董的感想如何。他雖僥幸免了一死,畢竟深知自己入了另冊。紅五軍團乃是後娘養的,專當最危險的後衛。李德不知其中奧妙,曾在《中國紀事》中說,不知什麽原因,五軍團被認為最善於打掩護戰,盡管他們其他戰也打得很好。強渡湘江時,該軍團為全軍後衛,傷亡過半,34師與敵激戰4天5夜,自師長以下5000人全部陣亡。在渡過金沙江時,五軍團又是後衛,守在江邊9天9夜,打退敵軍的三次進攻。
當然,這是不是向前同誌說的“四方麵軍的同誌聞所未聞,不禁為之嘩然”的“具體事例”,後人無從得知。可以肯定的隻是:第一,該同誌實在是苦大仇深,很可能聲淚俱下(“很激動”)。第二,他說的那些事實在太爛,四方麵軍從未有過,哪怕他們經曆過著名的“白雀園肅反”,卻也“不禁為之嘩然。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責備和埋怨中央的氣氛,達到了高潮”,比憶苦會還悲憤。
從羅炳輝乃至九軍團的遭遇來看,他不大可能是這憶苦會主角。這從國燾的回憶中也可得到提示:
“我還訪問了董振堂羅炳輝等原一方麵軍的將領,征詢他們對軍事問題黨內問題的意見,這些努力多少收到了掃除隔閡的效果,例如董振堂就鄭重表示,過去中央老把他當作投降過來的將領,似乎不把他當‘自己人’,今後既能夠一視同仁,他也敢於負起責任指揮作戰了。”(同上,278頁)。
後來四方麵軍與二方麵軍會合後,因為後者兵力實在太單薄(僅五千人),國燾還把32軍(即原九軍團)撥給他們,但5軍一直留在四方麵軍旗下,可見他對董振堂倚重之深。或許就是因為董感激這種信任,後來5軍在寧夏戰役中渡過黃河,與大軍隔斷,被國軍包圍在甘肅高台縣,自董以下全軍3千多人悉數戰死,董的首級還被割下來掛在城門上示眾。這慷慨壯烈倒有點像張自忠以死明誌一般,而如此壯烈犧牲的革命烈士,卻很奇怪地未被官方大肆表彰,以致有人在網上問:“董振堂為什麽很少出現在影視中?當年五軍團為長征立下汗馬功勞,為什麽在《長征》裏麵沒有看到?”我想就是因為他當年憶苦思甜弄錯了對象吧。
從徐帥的記述中可以看出,憶苦會一開,會議氣氛便達到了高潮,群情憤激,一致譴責中央,那麽,老張所說的與會多數人表示不願再承認那個失去信用的中央,通過決議成立臨時中央,選他為書記,待時機適宜時再召集黨代會選舉正式中央等語,自然也就不是捏造。而且,從徐的表白 “我在會上沒有發言,也沒有舉手表決”還可以看出,這另立臨時中央的決議,是在會上經舉手表決通過的。老張就算是篡黨,畢竟還是按黨內民主規矩篡的,比那非法私相授受的上海“臨時中央”合法得多,自然也就比從後者脫胎而來的正式中央合法。
據官方宣傳,我黨高幹以及紅軍廣大指戰員,對張國燾非法另立中央進行了堅強鬥爭,偉大領袖據說還盛讚朱德“臨大節而不屈”,許多宣傳更是渲染朱德如何冒著生命危險與張國燾作鬥爭。
從徐帥回憶錄裏看不出這些說法有何證據。他說,朱德發言心平氣和,說大敵當前,要講團結,要他去反毛,他做不到,大家要冷靜,要找出解決辦法來。而劉伯承則“講了一通革命形勢相當困難的話,弦外之音是要講團結,不能搞分裂”,那就是說,他連要大家團結的話都沒說。講困難是否有“弦外之音”,完全是見仁見智。至於徐說張因此懷恨在心,不久就免去劉的參謀長,調他任紅軍大學校長雲雲,我看就是牽強附會了。林彪同誌也曾擔任過該職,莫非那也是毛對他的懲辦?
其實在那種悲情氣氛下,個人很難力排眾議,所以朱德說他不能反毛雲雲,隻怕是徐為他追加的。劉伯承是何態度張未曾提及,但國燾轉述的朱德語錄的主旨,與向前說的其實一致。張說,朱德顯得神情懊喪,對已發生的事認為不應該有,表示惋惜,著重表示:“事已至此,同誌們不會承認原有的中央了,但希望留下將來轉圜的餘地。”
第一句話未必可信,關鍵在於後麵那句話。不僅張國燾自己說他深以為然,所以未把事情做絕,留下轉圜餘地,而且徐向前轉述的朱德說“大家要冷靜,要找出解決辦法來”,其實也就是這個意思。綜合來看,朱德很可能扮演和事老:一方麵,董振堂的憶苦是事實,他無法批駁;毛澤東等人瞞著前指、率一、三軍私逃也是事實,他也無法批駁,但另一方麵,他也不願紅軍分為兩個。因此他隻能說:同誌們的心情我理解,中央這些事做得確實不對,但我希望大家還是冷靜考慮,不要做得太絕,留下將來轉圜的餘地。畢竟紅軍如果就此分裂了,真正高興的還是蔣介石。
實際上,徐向前可以點出來的“與張國燾作鬥爭”的人物,除了劉伯承之外隻有紅五軍團參謀長陳伯鈞。就連陳是怎麽個鬥爭法,他也沒有舉出具體言行來。除此之外他便誰都舉不出來了,可見一方麵軍廣大指戰員是如何跟張國燾“鬥爭”的。至於官方宣傳所謂二方麵軍與四方麵軍會合後,賀龍、任弼時等人與張作鬥爭,迫使張同意北上等等就更是扯淡。徐帥說得明明白白:二方麵軍來前,他們業已同意北上,反而是張浩改了主意,要他們南下,要二、六軍團(即後來的二方麵軍)在雲貴創建根據地,堅決不同意他們與之會合,還是朱德堅持要策應二、六軍團並與之共同北上,四方麵軍才在甘孜呆了下來,直到與二、六軍團會合,哪來什麽二方麵軍強迫張國燾北上的神話?論策應救援兄弟部隊,三個方麵軍裏誰也比不上四方麵軍。如果聽中央的話,二、六軍團隻怕要在雲貴全軍覆沒了。
從現有證據來看,張國燾不是一意孤行的獨裁者,重大決定都是通過會議作出的。建立臨時中央既未受到強烈反對,原屬一方麵軍的5軍與32軍也未受到整肅,就連我黨都給不出受迫害人員名單來。徐向前自稱曾在與張談話時明確反對另立中央,還不是照樣受張信任。而且,他的回憶錄提示,朱德一直是名副其實的紅軍總司令,重大決策都參與製定,享有的權力隻怕是他一生最實在的,與他在井岡山的痛苦經驗完全是兩回事。
這就是張國燾的軟穴所在。俚語說:“沒有那個肚,別喝那碗醋。”若沒與中央徹底決裂的勇氣,還要留轉圜餘地,那就趁早別幹那種事。既然幹了,那就開弓沒有回頭箭,一意孤行幹到底,哪能欲奸又忍,想吃又怕燙?
這一點連徐向前都看透了,他說,張國燾辦起事來,忽左忽右,前腳邁出一步,後腳說不定就打哆嗦,“他深怕公開打出另立‘中央’的旗號後,一旦被斯大林和共產國際否決,局麵將不堪收拾。特別是王明、博古等人,都是共產國際的‘寵兒’,斯大林決不會輕易否定他們。張國燾對此頗有顧慮,要給自己留條退路,便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絕。” 因此,“張國燾雖掛起了分裂黨的偽中央招牌,但一直不敢對外公開宣布,也沒有中斷同黨中央的電台聯係”,“心裏老是打鼓,不敢走得更遠” 。
這和張的表白一致。他說,臨時中央曾電告毛澤東,他們雖不接受原有中央命令,但軍事行動仍互相配合。總司令部根據臨時中央決定指揮全軍。“我們不願老在內爭問題上糾纏,因而並沒有強化臨時中央的組織和作用。它的存在似隻是一個名義,它沒有機構,沒有選舉新的中央委員,也沒有對舊的中央委員有所製裁。這樣做,自然是顧到朱德所說留下轉圜餘地的意見。而且,我們覺得不承認原有的中央和建立臨時中央,隻是辨別是非、申張正義的行為,並不是存心分裂,也避免個人權力之爭。”(《我的回憶》,第三冊,273、276頁)
因此,國燾另立中央其實是氣急之下的泄憤之舉,完全是意氣用事。氣過之後,他當然也知道,到底哪家中央合法,不在於是否符合黨章,也不在於政治路線是否正確,而是由斯大林說了算。如徐向前觀察到的,他知道洋房子們是斯大林的寵兒,因此瞻前顧後,畏首畏尾,不敢徹底得罪,總是指望將來與他們“相逢一笑泯恩仇”。這哪像共產黨人?倒更像溫情脈脈的軍閥們了。
毛澤東的黨性就比鋼還硬,比鐵還強。他雖然沒有見過斯大林,但大概早從自身經驗中得知,斯大林是個精明的實用主義者。隻要你幹出點名堂來,即使得罪了洋房子們也沒關係。當年洋房子們要把毛打下去,老斯卻獨具慧眼,屢次製止他們,還把毛提成了中共 “久經考驗的政治領袖”、 “中國人民的領袖”(張戎、哈利代:《毛澤東:鮮為人知的故事》,楊奎鬆:《毛澤東與莫斯科的恩恩怨怨》)。
所以,老張若對毛有點起碼認識,就會知道轉圜是根本不可能的。如立果同誌後來所說的那樣,毛是“一旦得罪人就要得罪到底”。隻要他認為你對他構成威脅,哪怕是你跪在他麵前苦苦求饒也沒用。毛從率軍私逃那時起,就再不會與張和解了,無論他是否另立中央都這樣。老張見不及此,倒也無足深責,蓋他雖然很早就認識了潤之,但並不曾在一起共事過。但他若有老毛三分的潑皮狠勁和狡猾,就該看出,有如指望日後“轉圜”,還不如轟轟烈烈幹出點名堂來。是這,而不是與毛和洋房子們的關係如何,才是讓斯大林讓他的臨時中央轉正的唯一正道。似他那樣沒有殺伐決斷,就連老部下徐某人都看不上,豈還有問鼎的希望?
作者:蘆笛 在 蘆笛自治區 發貼, 來自 http://www.hjclub.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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