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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戎:《毛澤東-鮮為人知的故事》55 周恩來的下場

(2007-01-19 07:44:44) 下一個
《毛澤東-鮮為人知的故事》


530-531

55 周恩來的下場
1972~1974年 78~80歲

尼克鬆訪華後不久的一九七二年五月中旬,例行尿檢發現周恩來得了膀胱癌。政治局委員什麽時候可以治病、如何治病,得由毛來決定。醫生們要求及早檢查治療,必要時動手術,強調說癌症尚在早期,周本人還沒有任何症狀,有百分之八、九十的治愈率。

五月三十一日,毛批示了:“第一,要保密,不要告訴總理和鄧大姐:第二,不要檢查:第三,不要開刀”。最後第四條不是治病,而是:“加強營養和護理”。

不許給周治病,毛的藉口是周“年紀大了”,“心髒不好”,“開刀沒用”。可是毛本人七十八歲了,比周大四歲,心髒病嚴重得多,他的醫療組裏卻有準備手術的外科醫生和麻醉師。

毛不讓周治療的原因之一是,他要周一天二十四小時地為他工作,接待尼克鬆訪華後川流不息前來覲見的外國政要。從四十年代初,周就是毛離不開的外交總管。抗戰中,他多年住在蔣介石的陪都重慶,以他特有的魅力、才幹和事必躬親,在西方人裏為中共爭取了不少同情者。日本投降國共內戰初起時,他把杜魯門總統的特使馬歇爾迷惑得暈頭轉向,使馬歇爾無意中為毛征服中國立下了汗馬功勞。中共掌權後,外交政策都是毛製定,周執行。一九七一年,跟周見了三天麵,基辛格就情不自禁地給尼克鬆呈上這麽一首對周的讚美詩:

我跟周的廣泛交談好似一席豐盛的中國大宴,色香味一應俱全,花樣繁多,餘香滿口。這是數千年文化傳統的結晶,由經曆豐富的老手烹飪,享用的環境又不事雕琢,恰到好處。這一席有許多道菜,有的甜,有的酸……[等等,等等)席終時,就像所有中國美餐完畢一樣,心滿意足,而又意猶未竟。

周恩來這顆在西方人麵前璀璨的明星,一到毛澤東身邊便收斂光彩,低聲下氣。基卒格注意到他如何馬上“矮了一截”。日本首相田中角榮訪華歸來後說:“在毛麵前,周完全不起眼。”

幾十年來,周為毛服務是如履薄冰,鞠躬盡瘁。毛生了病,他像孝子般的關心,甚至先嚐給毛用的藥,先試驗毛的眼藥水,說是,看對眼睛有沒有刺激”。但如今,周得了癌症,毛卻不準他治。毛要的不僅是周馬不停蹄地為他服務,更重要的,他要比他小四歲的周死在他前麵。

醫生們奉命不得透露實情,但周從頻繁驗尿和醫生躲躲閃閃的表情中猜到了。他嘴上不說,心裏著急,自己查閱尿細胞學一類的醫書。毛選擇這個時候,要周對三百多名高層幹部詳細檢討所謂過去犯的“路線錯誤”。林彪摔死後,周成了第二號人物,黨、政、軍都歸他管。毛要削弱周的地位,損害他的形象。

毛又把一九三二年偽造的周脫黨的(伍豪啟事)翻出來,向這些高級幹部公布。周當年就因害十白這份啟事而一再順從毛的意誌。文革中,毛曾把它抖出來,以嚇唬周。現在毛更把這件本來隻有極少數人聽說的事,擴散到整個高層,還發給各省存檔。

為寫自我檢討,周恩來度過了辛苦的日日夜夜,每天胡子也不刮,飯也吃得很少,最後寫得臉都浮腫了,兩腿腫到膝蓋以上,連鞋也穿不下。一九七二年六月十到十二日,他一連講了三個晚上,開口閉口“補過贖罪”,損自己損得如此可憐,聽眾心裏都為他感到痛苦。周說:“你們了解我的曆史上的錯誤後,就會破除迷信……你們有權利要求我改好,如果還改不好而錯誤犯的又大,你們有權要求中央討論,輕則警告,重則撤職”。最後,他特別聲明:“我一直而且永遠自認為,不能掌舵,隻能當助手。”這是他在向毛保證,他沒有取代毛的野心,請求毛放心。

這時的周過著一種現代政治史上獨一無二的雙重生活。公開場合裏,他是個使世界政要眼花繚亂的外交高手,被不少人認為是平生所見的最富吸引力的政治人物。視線之外,他卻是個低三下四的畏縮之輩。

一九七三年初,周的膀胱癌嚴重惡化,尿裏出現大量肉眼看得見的血。隻是此時毛的大總管汪東興等人才正式把實情告訴周。當醫生們請求全麵檢查治療時,毛於二月七日透過汪東興暍斥他們:“七老八十,做什麽檢查!”

到了二月中旬,基辛格來北京,周幫著毛唬弄他,毛對周的表演稱心如意。三月二日,周乘勢懇求毛讓他治病。毛好歹點了頭,又打了個主意拖延治療,命令醫生隻檢查,不治療,檢查治療要分“兩步走”。

主治醫生意識到:“所謂分“兩步走”僅是一種說法,實際並沒有第二步。”他決心冒著惹怒毛的風險,在做膀胱鏡檢查時把癌症病灶灼掉。鏡檢前,周夫人鄧穎超對醫生說:“你們知道嗎,要分兩步走。

”主治醫生說:’我們按照中央的指示辦,隻是,大姐,如果我在檢查的時候看見有一塊小石頭,如果順便拿出來,就不用再走第二步了。是否還要留著,再用一次麻醉,留到第二步?”鄧穎超同意叫頃便拿出來”。

三月十日,周恩來終於在癌症發現十個月後第一次做了膀胱鏡檢查,醫生把“小石頭”也叫貭便”燒掉了。周醒來以後聽說癌細胞“燒掉了”,還裝出毫不客氣的樣子,對醫生說:“不是讓你們分兩步走嗎?-但大家都看得出他心裏其實很欣慰。周高興地請醫療組成員吃了一頓北京烤鴨。

醫生們惴惴不安,不知毛會不會怪罪他們。不久,毛處打來電話,說:“主席的原話,醫生們兩步並一步走做得好,感謝他們。”生米煮成熟飯,毛樂得做好人,醫生們也安了心。但這不是徹底的手術。

毛在對美關係上的好心情沒有持續多久。六月二十二日,尼克鬆與勃列日涅夫簽訂了《蘇美防止核戰爭協定》。當毛看到外交部的分析文章,說這表示“美蘇主宰世界的氣氛更濃”時,他焦躁不已。尼克鬆訪華曾激起他的幻想,用基辛格的話說,“戰後兩極世界的日子一去不複返了:“毛也成了一極。如今他發現,世界仍是兩極,他費盡心力仍未能與美蘇平坐乎起。而代價是他的反美形象一落千丈。毛對身邊的王洪文、張春橋生氣地說:“我這幾年名聲不好,世界上唯一的馬克思、一盞明燈是在歐洲。那個地方,放個屁也是香的,奉為聖旨。你奈何得了我嗎?敝人就是右傾機會主義。”

周恩來成了毛的出氣筒。跟美國打交道,明明是毛在運籌帷幄,但世界輿論卻把功勞算在周恩來身上(尼克鬆對基卒格也有類似的嫉妒)。毛七月四日對政治局發話說周“搞修正主義”,周又再次卑躬屈膝地做檢討。

十一月,新任國務卿的基辛格再度訪華,帶來了更壞的消息。九個月前,基辛格曾許諾說:一九七四年期中選舉後,華盛頓將著手與北京建交,可現在他說美國的“國內局勢,不允許美國馬上同台灣斷交。

毛至死未能得到台灣,也未能看到美國承認他的政權。

對毛更大的打擊是,在軍事技術方麵,基辛格隻提出給一個能預測蘇聯導彈進攻的“預警”係統,還由美國人控製。周恩來說:‘我們得研究研究。”從此基辛格再也沒聽到結果。毛看出,美國的東西不是那麽奸拿的。中方從此停止談論與美國的聯盟。基辛格後來對蘇聯駐美大使承認,他“過去把蘇聯肯定會進攻中國當作考慮政策的基點,是錯誤的”。

毛把挫折歸咎於“水門事件”(Watergate)。這樁醜聞使尼克鬆位子不穩,不敢采取冒風險的政策。毛對基辛格說:“你們國家為什麽老鬧那個什麽屁“水門事件”?總而言之,這個事我們不高興。”在外國來訪政要麵前,他總是大罵水門,對法國總統蓬皮杜說他不懂為什麽這麽,小題大做,?對泰國總理克立(Kuk山ham叫)他反問道:“一個錄音機有什麽關係?,“難道統治者就不應該有權統治嗎?,一九七四年五月,尼克鬆搖搖欲墜時,毛請英國前首相希思“幫他一個忙,教他渡過水門難關”。

八月九日,尼克鬆因水門案被迫辭職。“水門事件”不僅使美國總統丟了位子,也叫毛澤東死了心,他的軍事大國夢隻能是個夢了。毛整八十歲了,重病纏身,心有餘而力不足,終於無奈地承認了現實。

毛的失意很快就衝著美國人表現出來·會談取消,合作停滯。基辛格看出,中美關係“在很大程度上凍結起來了”。他隨後幾次來中國,中方,不是冷若冰霜,就是拖時間”。毛兩年沒見他,背後不斷說他的壞話。英國前首相希思記載毛對他說:“基辛格不過是個滑稽的小人物,他每次來見我都伯得要死。”

一九七五年十月二十五日,基辛格再見到毛,談判尼克鬆的繼任者福特(GeraldF。rd)總統訪華事宜時,他重新提起美國的軍事援助,以為毛還會感興趣。但是毛說:“軍事方麵的問題,現在不談。”那年年底,福特訪華,毛禮貌地接待他,但沒什麽熱情。

毛的失望和怒氣主要發泄在周恩來身上。基辛格在那個分水嶺式的一九七三年十一月的訪問中,注意到周“一反常態,似乎躊躇拘謹,往常的犀利和才智煥發不見了”。基辛格一走,政治局就批周,外交部跟周共事幾十年的人,對他興師問罪,說他在跟美國人打交道中“犯了右傾錯誤”。這時周癌症複發,尿裏又出現大量鮮血,在批他的會上,他時時還得離席去排血。周的慘狀每天由外交部裏兩位與毛關係親密的年輕女士描繪給毛聽,一個是毛的侄女王海容,一個是毛的英文翻譯唐聞生。毛批周的指示也由她們向政治局傳達。

毛自然也用上了他的夫人。江青罵周“喪權辱國”,“投降主義””迫不及待”地要取代毛。當周起而為自己辯解時,江青不耐煩地打斷他:“你這個人就是羅嗦!要談實質性問題!”周說:“我不知道什麽實質性問題。”江要他交代:“基辛格來訪時有沒有犯過賣國主義的錯誤!”

周一邊挨整,一邊照常工作。十二月九日,他陪同毛接見尼泊爾國王、王後。據目擊者說,貴賓們走後,毛笑著對周說:“總理啊,你挨整啦,聽說他們整得你不亦樂乎啊!”“總理可憐啊,被這幾個娘們整得好苦。”周離開後,那兩個“娘們”--王海容、唐聞生--抱怨毛把責任推到她們身上:“你怎麽能這麽說話?”毛仍舊嘻嘻笑著說:“就是嘛,就是你們整的嘛。”毛顯然很開心。

從那次接見後發表的照片上可以看出,周沒坐通常坐的沙發,而是坐在一張為隨從安排的椅子上。這樣的設計不光是公開羞辱周。在共產黨世界裏,位子的排法預示領導人的升降。中南海裏的工作人員,見到周的隨員時都躲著走了。

毛還要用周,發話說不要再整了。一九七四年一月,在周的直接負責下,中國從南越當局手裏奪取了西沙群島,趕在越共“戰友”攻占南越之前,把這一片具有戰略價值的海島搶到手上。

周病情越來越重,出血速度快過排血速度,血塊堵住尿道口,使每次小便都是一場痛苦的掙紮。周不得不又跳又蹦,又翻又滾,想把堵在尿道口的血塊撞開。因為失血太多,周每星期要輸兩次血。有一次正輸著血,周微微睡著了,房門下邊塞進來一張紙條,要他去開政治局會議。醫生請求給周二十分鍾的時間,讓他輸完血。可幾分鍾以後,又一張紙條塞進來,這回是鄧穎超寫的,要醫生“叫醒總理去參加會議”。周隻略帶不悅地說:“馬上拔掉針頭,我起床開會去!”後來醫生們聽說,那次政治局會議並沒有什麽要緊的事非得周立刻出席不可。

醫生們要求給周做手術。一九七四年五月九日,張春橋傳達的聖旨是:“目前手術不能考慮,這一條給你們堵死。”無奈的周找負責他醫療事宜的四位中共領導人,通過他們懇求毛。毛模棱兩可地說:“見完拉紮克(TunRazak)再說。”拉紮克是馬來西亞總理,預計在五月底訪華。周恩來在五月三十一日同他簽訂了中馬建交公報,第二天,六月一日,住進了醫院。在癌症發現兩年之後,他第一次做了手術。這一延誤使周死在毛澤東之前。


毛終於準許周做手術,原因是他自己病得厲害,眼睛快瞎了,身子不聽使喚,走路要人扶。毛不想把周逼急了。

周手術一個多月後,得到驚人消息:毛得了一種罕見的不治之症,隻有兩年可活。周決定不把這個消息報告毛。

毛有了死期了。知道了這一點,周恩來變了,對毛,他不那麽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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