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通常一周給家裏打兩次電話, 有時聊些事情, 有時隻是道個平安. 反正我每隔一兩個月就可以回家, 估計他們也不會太想念我.
我總以為父母還年輕, 他們會一直健康下去, 直到我成家立業, 看著我的孩子成長.
有一天, 父親突然告訴我, 過年之後準備去海南度假. 出門度假很正常, 可是去海南自助遊實在不是他們的風格.
我將信將疑, 給我表弟打了一個電話, 問他是否聽說我父母要出門. 他說, 知道呀, 去海南. 我的一顆心放了下來.
過了幾天, 我撥通了一個手機的號碼, 當電話鈴聲響起的時候, 我的心一下子停止了跳動. 這是我最不願聽到的聲音, 因為我父母平時從來不用手機, 手機永遠處於關機狀態.
父親接的電話, 我問:”你在哪呢?”
他吞吞吐吐地說:” 在外麵玩.”
“別騙我, 告訴我你在哪?” 我急了.
“剛從醫院出來, 正在回家的路上.”
“我媽怎麽了?”
“沒什麽大事, 乳房長了一個腫塊, 已經切了. 沒什麽事, 你不用擔心.”
“我什麽都不想和你說, 我馬上回去.”
我立刻打電話訂最早的一趟航班, 撥電話的時候, 我看見自己的手在抖.
從來沒有覺得飛機這麽慢, 荷蘭到中國這麽遠.
一到家, 我就問:“我媽怎麽樣?”
“你先吃飯, 吃完再說吧.”
默默地吃著飯, 父親坐在旁邊, 目光有些呆滯. 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不再去逼他.
咽下了最後一粒米, 我看著父親.
“是惡性的.” 這幾個字從父親口中艱難地吐出.
“我洗個澡, 然後去醫院.” 我的語氣平和. 一切和我在飛機上預料的一樣.
父親看見平時總是很衝動的我如此平靜, 有些擔心:” 我們不告訴你也是怕你著急.”
“我知道.” 我站起身.
我的確知道, 而正是因為我知道, 我才愈發難過. 我不敢去想我的母親, 當她躺在手術台上, 唯一的女兒不在身邊, 她是什麽感受. 正是因為我知道, 我才愈發自責, 我的母親經曆苦痛的時候, 我在嬉笑玩樂.
水打在身上, 溫暖如母親的手, 站在蓮蓬下, 我哽噎不已.
我第一次無法麵對自己的哭聲和眼淚.
右側乳房全部切除.
我如此心疼這個給了我生命的女人, 我又如此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