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到荼縻(十四)

14. 互助

再次穿過廚房的時候, 盈盈對那溫柔的目光微微一笑, 兩人從此有了一種默契.

一天天過去, 每日兩三次相遇, 他們並不交談, 見麵隻用眼神打個招呼.  一個是中國女孩, 拚命念書打工, 希望早日離開這個令她肝腸寸斷的地方; 一個是來自尼泊爾的男孩, 沒有獎學金, 靠打工來維持遙遙無期的博士課程.

近在咫尺, 卻宛如隔岸相望.

盈盈逐漸結識了一些同專業的中國人, 大家在一起做PROJECT, 也交流考試的信息. 團結互助的精神在此發揮得淋漓盡致, 中國人擁有過去幾年所有科目的試題. 口試的時候, 先去考試的人把題目記下來, 傳給後麵的人. 盈盈跌跌絆絆地居然也通過了好幾門課.

雖然生活在荷蘭, 盈盈隻說英語和中文. 周圍的中國人除了和老外交朋友的以外, 沒人對荷蘭語感興趣. 原因很簡單, 歐洲找工作和申請綠卡都非常困難, 幾乎看不到任何成功的例子. 所以中國人大多一邊上學一邊辦加拿大的移民, 少數的準備鍍了金之後立即回國, 過上等人的生活.

盈盈和幾個也想去加拿大的學生經常聯絡, 交換一下消息. 誰也沒有太多的錢. 於是大家把錢集中起來, 在各個的帳戶轉一圈, 每個人都手持一份資金證明了. ZHANG也是其中一員.

ZHANG畢業於南方一所重點大學. 第一次在學生樓遇見ZHANG, 這個中等身材, 溫文爾雅的男孩並沒有給盈盈留下很深的印象. 後來一起上課, 盈盈也從未留意過他. 春天, 盈盈在校園看到ZHANG, 一下子驚呆了. ZHANG至少瘦了二十斤, 一件衣服穿在他身上, 象是掛在衣架上, 兩腮深陷, 顴骨突起, 短發參差不齊, 這形象簡直和勞改犯差不多.

物傷其類, 盈盈黯然地想, 一介書生竟被摧殘成這樣.

新年之後, 雖然盈盈可以在打工的食堂獲得免費的午餐, 她的體重卻在一直下降. 她並沒有在意.

一日下工時, 那個尼泊爾男孩叫住盈盈, 邀請她喝咖啡. 第一次, 盈盈以顧客的身份坐在餐廳裏.

男孩看著盈盈用小勺慢慢攪動咖啡, 心也跟著晃來晃去. 他不知為什麽要開口和她交談, 明明沒有一點可能, 種族, 宗教, 家庭, 自己未卜的將來. 但他還是忍不住和她說了話. 每日裏, 見她推著沉重的車子經過, 平靜的臉上, 一雙眼睛藏著悲傷, 她從未開懷笑過. 他發現她迅速消瘦下去, 擔心她某日不會再出現. 終於他按捺不住, 一天也好, 一個月也好, 他希望能給這個中國女孩一點安慰.

兩個人坐在那裏, 偶爾交談幾句, 雙方都不願破壞這種平靜的氛圍. 臨走時, 男孩留下了自己的地址, 盈盈一看, 就在學生宿舍旁邊的小街. 她不知會不會去拜訪他, 把地址夾在書裏.

打工時再見麵, 兩人又恢複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