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海角(六)

3.4

從老李家回來, 我準備睡覺, 明天還要早起.

峰來了.

“出去玩得爽吧?” 他一進門就開始挑釁.

“隻是大家一起吃個飯, 又有人要走了.”

“是嗎?你的新工作是陪人吃飯嗎? 對了, 做銷售當然要陪人吃飯了, 現在先練練也好.”

“有事嗎? 我要睡覺了.” 要是以前我早就和他吵起來了, 可是現在, 我不能, 我要好好睡一覺, 明天精精神神地去上班. 工作現在是我的一切, 它給我錢, 讓我不用去餐館打工; 它給我尊嚴, 讓我覺得自己終於成為了這個社會的一份子.

“我也要睡覺.” 峰突然變了一副麵孔, 向我貼過來.

男人.

事畢, 他說:” 後天我要出門帶團了, 十六天.”

從春天開始, 峰開始了這種新工作, 帶國內來的商務考察團在歐洲旅遊. 國內來旅遊的人越來越多, 所以對司機的需求也越來越大. 有駕照的學生並不多, 一般有正常工作的人又沒辦法隨時出發, 因此峰基本上每個月都有活. 開始是跟著別人的車, 現在他已經能一個人獨立帶團了, 一般是5到8 人, 峰是司機兼導遊. 這不是一個輕鬆的差事, 有時一天要開幾百公裏, 還要照顧全團人的吃喝住宿. 收入的確不錯, 一天就相當於在餐館打工一個周末的工資, 外加小費和回扣.

“反正你也不參加補考了, 那就趕快掙點錢吧. 冬天可能就沒這麽多活了.”我說. “ 不過, 我想盡快搬家, 你要走了就沒人幫我了.”

“你這麽多朋友還沒人幫你搬家?” 這次不帶諷刺的腔調,”你不是還沒找到新地方嘛, 再說你這間宿舍可以住到月底, 月底之前我就回來了.”

峰很快就睡著了, 我的臉貼在他光滑的脊背上. 我問自己:” 我真的喜歡這個比我小三歲的男孩嗎?”

我們其實根本就不是一類人, 我雖懶散, 但也是國內名牌大學畢業, 可峰卻更象在社會上混的. 靜在走之前告訴我, 峰其實隻上到大三, 他爸爸是那所大學的副校長, 所以給他發了畢業文憑. 並不是象他自己所言, 上學早. 我從來沒有提過這件事, 每個人都有秘密. 但是當他一次次考試不及格, 我心裏不免有些鄙夷.

每次想起我和峰的關係, 我都會想到電影”甜蜜蜜”. 也許, 也許我們有著不同的生活目標, 可是由於我們曾經那麽相依為命地在一起過, 我們還是會繼續走下去的. 而且現在看起來還不錯, 峰雖然沒有正式工作, 但收入也不少, 我也開始上班了, 我們倆在一起應該過得不錯.

 搬了家一定要買一個雙人床, 我想.每次在一起過夜, 我們都不得不擠在我或他的單人床上.

夜裏我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回到了家裏, 爸爸問我想吃什麽. 我說, 想吃帶魚, 這一年隻吃過雞蛋和豬肉, 牛肉和海鮮從來也舍不得買.

早晨坐在火車上我還在想這個夢, 我真是饞瘋了. 回中國之前估計能拿到第一個月的工資, 一定要找個地方大吃一頓再走. 要不我爸我媽看見我饞成這樣, 得心疼死. 不過這個夢還挺有邏輯的, “想吃帶魚”, 我在荷蘭待了一年, 從來沒見過帶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