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子係列：（一）毛澤東的憂鬱

子是古代對聖賢的尊稱，如孔子，孟子，老子，莊子------，後來人心不古，子就帶
貶義了。這裏稱毛子，隻是以一個後代人立場說話：幾百年後，毛澤東大概就會成
為子的──作為一個曆史人物的存在。說了子的意思，接著轉入正題。
論說毛子的書，汗牛充棟，從各個方麵全方位的論述，幾乎斷絕了再置喙的可能；
敘述的方法也囊括了所有的文字表達形式，要想不落窠臼說點新鮮的，就如發現新
大陸那樣艱難，根本找不到插腳的地方。
可是揮手還是找到了隙縫：有關毛澤東的氣質（時髦的說，就是人格特性），似乎
鮮有人從這個角度論說，因為都把他當神或政治家來看待，忽略了毛子也是常人的
事實；至於論說的形式嗎，近年流行忽悠，CCTV起了帶頭作用，打開了言路，既然
是忽悠，忽悠就沒有止境。找到了著落點，忽悠的筆法又超越春秋筆法，這就給論
說毛澤東這個曆史人物打開了天窗。
不忽悠也不行啊。

中共在宣傳領袖人物時摒絕了曆代農民領袖和帝王英雄的老套路，什麽神龍俯身啦，
紫光一閃啦，在毛澤東的檔案上清清楚楚地寫著他於1893年12月26日出生在湖南湘
潭一戶農家。其父是個倔強固執的莊稼漢，所以毛出生的過程和常人一樣。不過在
中共的宣傳資料上還是透露出一些毛澤東從小就充滿造反精神，至少是個天生的造
反者──有馬列主義的基因。現在坊間流傳許多毛的星鬥紫微相術，那純粹是八卦。

毛子的性格是倔強的，這個是基因遺傳決定的事實，假如把他圈在三畝農地上他也
不會安心種地，會望著天空對人歎：燕雀安知鴻鵠誌！年終顆粒無收；叫他在課堂
裏授課，他一定會是學生最喜歡的老師，因為可以交頭接耳，交不交作業木啥子了
不滴；叫他當兵，肯定做逃兵；做詩人他是出色的，才情兼備，也是個多情種花柳
骨。可他偏偏做了政治家，一個驚天動地的靠造反起家的革命者。

毛子的血型是黨的機密資料，隻有汪東興這個前大內總管心裏清楚。血型大致決定
一個人的性格，差不多等於基本裝備，不能泄底這是自然的。那麽人還有氣質的說，
裝深沉是裝不了的，在處事待人中在在表現出來，這個是有目共睹就保不了密了。
所以縱觀毛子的一生，可以說：他的一生是戰鬥的一生，兒時和老父鬥，少年時和
逆境鬥，後來就和人鬥上了，和老婆鬥，和政敵鬥，和糧食鬥，和鋼鐵鬥，和大自
然鬥，鬥天鬥地。看毛子一生，不難得出結論，他屬於多血質的人。

多血質的人偏於狂想，耐受性高，易於興奮。幹了革命，就是革命的浪漫主義者，
不可否認，毛澤東之所以能勝利，很大程度上是浪漫主義的成功體現；而不是現實
主義的實現；他的失敗，也是浪漫惹的禍。革命本身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業，盡管在
實行過程中充滿血腥。這和第一桶金基本是黑金是同一個道理。浪漫能幹成大事，
也隻有在中國這塊土地上能將神話變為現實。近代的洪秀全是靠神話造反起家的最
鮮明的例子。洪秀全的浪漫發展到後來是荒誕和可笑的，毛子的浪漫從頭至尾都是
嚴肅而認真的，自然，兩者的殘酷都不在話下。

這首詞是毛子二十歲初做的。讀來映象深刻：
沁園春·長沙 1925
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
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
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
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攜來百侶曾遊，憶往昔崢嶸歲月稠。
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
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在鬥的過程中，人格和人質逐漸在起變化，所謂量變到質變是也。從上麵這首詩中
能看到青年毛澤東的激情和豪氣。晚年毛澤東已無詩情，開口就是階級，路線，鬥
爭，造反的了，寫的詩像大白話，不須放屁也做詩句，大氣是足夠的了，才情已了
無蹤跡。

毛子在革命初期處在逆境，從外省小子到京城，是北漂的先驅；就是到了井岡山做
了山大王，還是黨內異數；在延安窯洞裏盡管坐了正位，可是西安事變後蘇共總書
記斯大林還在問：Who is he? 共產國際對他還是不熟悉，很生疏。

鬥的次數多了，鬥的神經就發達，鬥的意識就敏感。而且是在逆境中鬥，鍛煉出善
鬥慣於鬥的特性；因為性格中有湖南人倔強執拗的特點，打死不服輸，這又是亂世
中求生存的法寶，於是毛澤東無往而不利。

人們都該記得毛澤東那張穿深藍色土布軍裝、帶八角紅星帽、在延安窯洞前拍的著
名的照片。英豪之氣貫於眉宇之間，挺俏的鼻梁，雙眉微蹙，眼睛定然看著正麵，
簿簿的嘴唇緊抿，那一份狂放中的書卷氣蓋住多少古往今來英雄豪傑們的膽魄，試
問天下誰能敵：哪個女人會不愛他，哪個信徒會不跟隨他？除了革命口號的號召，
還有他個人的魅力吸引，更何況此時的毛澤東正值春秋鼎盛，自詡風流人物。




可是細看那張相片，毛澤東眉宇間還是透露出一絲遮掩不住的壓抑神情。
那是一路鬥爭留下的痕跡，也是瞻觀前路還有多少過關斬將的擔憂。

五次圍剿、萬裏長征；屍骨鋪路，頭顱做賞；親朋或為刀下鬼，同誌轉眼成仇敵，
毛澤東的神經是緊繃的，由柔弱到粗壯，最後像攪股鋼筋般堅強；內心是孤獨的，
像一口深不見底的井。他還存留什麽親情嗎？楊開慧已經在地下，賀子珍半瘋半傻
形同路人，親生兒子流落天涯，自己的頭顱今天還在，明天將不知落在何處，為革
命、為江山他把常人的感情拋棄，隻保留性欲；他還信賴同誌夥伴嗎？昨天還在排
擠打擊，是低潮把自己推向高潮，今天擁戴的，明天就會把我打倒──打倒是革命
發展的形式和過程，自己不就是一個個打倒走過來的？他還相信絲毫仁義嗎？為革
命、為江山，他把道德擱一邊兒，隻剩下手段。

這是一個領袖，一個在封建土地上打江山的領袖必須具備的道德和心理條件。毛澤
東從窯洞裏走出來了，他已是一架成熟的革命的機器。他在心裏自許要做千古一帝：
把勞苦大眾帶往古時舜堯的仙境。可想而知，胸懷這樣一個大目標，毛澤東內心是
何等樣孤傲！真是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獨滄然看啼血。
血色浪漫啊，機器開動了就不會停留，絞殺一切障礙，許多跟不上趟的夥伴，就這
樣被機器碾死，成為新的血色之花。還有眾多的信徒，疾步跟上，在革命機器開路
下蜂擁而上。

百萬雄兵十年纏鬥，殺的山河失色星辰失光。孤獨的靈魂，享受著鬥爭後勝利的喜
悅，毛澤東站在革命之巔，進一步抒發胸臆：
與天奮鬥，其樂無窮；與地奮鬥，其樂無窮；與人奮鬥，其樂無窮。
鬥則進，不鬥則退。
天下大亂，達到天下大治。
不愛紅妝愛武裝。
這個世界上，誰怕誰？

馬克思主義的道理千頭萬緒，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造反有理。根據這個道理，於
是就反抗，就鬥爭，就幹社會主義。
------ ------
------ ------
毛子鬥意盎然，方興未艾。他失眠了， 其樂無窮的代價，就是倍感孤獨，毛子隻有
在古人那兒得到共鳴，半夜翻古書尋找治世的依據，和心靈的安慰。他和秦始皇對
話，和唐太宗探討，和朱洪武談天，和成吉思汗擺龍門；再和馬克思聊聊天。他整
夜整夜的失眠，躺在中南海的睡榻上，儼然一代新君王。
目標太大而進程太慢，還有許多牽手絆腳的障礙，毛子為革命而焦慮，為進程而憂
鬱，他患了焦慮和憂鬱並發症。安眠藥已經完全失效，在心理上他已經是完全符合
症狀的病患。可是政治領袖享有人格豁免權和精神免檢證，於是在浪漫的口號帶領
下，鬥爭以極端形式進一步展開。

機器加足馬力向前絞殺，伴隨著舜堯浪漫樂章。可是有人指責他：餓死人要寫入曆
史的。這不是恐嚇和威脅？當初你們不都是舉手讚成的嗎？
這句話打擊太大，令他耿耿於懷，毛子氣結、憂鬱。機器被迫熄火了。夜不能寐，
浮想聯翩，毛子幻想：在他的周圍是一群變質的修正主義者，正和國際上的對手裏
應外合，自己處在被推翻的陰謀之中，他已經被架空、軟禁，殘酷打擊無情鎮壓的
厄運將會降臨，中國要變色──他想象出一個危險的局麵──這又是一個浪漫的故
事，可是在講述它的時候，必得用血和生命作代價。毛子是個喜歡行動擅長出擊的
鬥手，如今賦閑令他更感到嗜鬥的興奮，那句要寫入曆史的話，像懸在頭頂的利劍，
逼使他力圖恥雪。

階級鬥爭，要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

毛子陷入鬥爭情結，一天不鬥他就吃不下飯，如同棋迷見人就要擺棋譜。毛子一看
見人，就想到鬥；他見不得太平無事：不是沒有問題，而是鬥得不夠。現在看來是
很荒謬的話，可當年卻是一句發起鬥爭的聖言。
經過深密策劃，毛子找到機會，機器重新發動了。

如火如荼啊，毛子笑了，帶著憂鬱的神情，笑了。隨著對手的一個個滅亡和認輸，
他又攀上了一個革命高峰：繼續革命！將革命進行到底！八次天安門城樓揮手，毛
子覺得離舜堯仙境隻有一門之隔了。他隻有看到人民，才不感到孤獨，隻有聽到歡
呼聲，才不會憂鬱，隻有看到血色之花，心裏才舒暢，隻有鬥爭，才感覺自己的存
在，隻有看到對手認輸，才體驗生命的價值。七、八年來一次，他自信的宣布。

可是，這一次，毛澤東真正的憂鬱到了極點，而且一蹶不振。
自己親手培養的接班人背叛了他，而且竟然不認輸公然對抗，這是毛子幾十年鬥爭
經驗裏不曾有過的失算，一時束手無策；人民可以把罪責加在叛離者頭上，可是自
己──四個偉大的稱號、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啊，卻不能原諒自己！
伍子胥一夜急白頭，毛子自此身心疲憊，焦慮和憂鬱日益嚴重；年老了，鬥性依舊
可是力不從心了，世人也對曠日持久的爭鬥厭煩了。對周恩來的俯首貼耳滴水不漏
抓不到辮子，鄧小平亂世治才又不得不用。
憂鬱啊，真正的憂鬱。離舜堯仙境隻有一步之遙了呀------
真的是──鬥得還不夠？

兩個老人躺在中南海的兩個角隅，和時間算計。周恩來終於長歎一聲，帶著惆悵憂
慮撒手人間。毛子病榻上聽到喪報，起身放了鞭炮，然後在憂鬱中離開──停止鬥
爭，機器徹底熄火。他自己先進了舜堯仙境。

浪漫是血腥，革命者孤獨。曆來如此。
毛澤東雖然有億萬人民山呼萬歲，可是他自己卻說：和尚打傘，無法無天。這是何
等孤獨的心靈自白，他為革命貢獻了一切，甚至親生的兒子，一個死在異國，一個
瘋了，真是空前絕後啊──充其量，他自己心裏明白，隻是人間一個遊方和尚。
毛澤東鬥了一世一生，不假他人顏色，如今躺在水晶棺材裏供人觀看，卻人事全非。
那是後繼者對一個孤獨靈魂的褻瀆，也是對一個憂鬱者的誤解。
更是對一個浪漫者的諷刺。

[加州花坊]

他對斯諾說：我死了上帝不會要我的，我太好鬥了。（請看神州）http://www.chinasoul.org/c-yy.htm

[無忌哥哥]

好文章啊！從人性的角度分析毛的一生，視角獨特，分析有據，有意思。

[好風如水]

從矛盾論的角度講，凡事都要一分為二，事情都是對立統一著存在的。

[胡渙]

角度新穎，觀察準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