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上海傳奇（二）

一
上海南京路到了西藏路往南拐彎，在延安路口，就是大世界遊樂場。此遊樂場建於二十世紀一、二十年代，共有三層，樓館堂會，劇曲耍雜，遊藝技擊，南北小吃，麵麵俱到，據說是當時遠東地區最大最全的遊藝場，有點象如今的迪士尼，市民們進了大世界，就像進了另一個世界，要走遍三層，吃喝玩耍都沾一下，起碼要一天。
大世界裏最吸引人的是入口處幾麵從英倫進口的大型曲麵鏡，人在鏡前一站，全變了形，滑稽可笑，每個人都忍不住要哈哈大笑，這就是有名的“哈哈鏡”。
話說有一天有個“鄉下人”專程從郊縣來大世界見見世麵。
他買了票，跟隨人群入場，一見了哈哈鏡裏自己的尊容，忍不住“嘿嘿”笑起來，最後“哈哈”大笑，撫著自己的肚子笑個不停。
後麵的人也笑，前麵的人也笑，大家都笑。他隨著人群往裏麵走。
他一路走走停停，到處都是人流，漂亮的女人穿著旗袍時裝，大鼻子洋人挽著金頭發女人，還有金絲毛狗，各種飯店攤販，還有街頭賣狗皮膏藥，變戲法，唱雙簧。黃包車、公交車來來往往。
走了累了，在攤販處買了一隻烘山芋吃，然後看商店櫥窗，看裏麵的假人，也是漂亮，看了半天，心想：那那頭度來，度起度來！（奶子大呀，真正是大）
又歎道：賊格娘，格大世界度來，度起度來！度來呀嘩嘩！（大的不著邊）
這樣一驚一歎，方感覺天色將晚，應該回家了。這下子，他著急起來：他不知道出口在哪裏。
他想問警察，可是都是印度紅頭阿三，不懂伲浦東閑話。他於是抓住一個過路人問：先生，先生，請問出口賊港（怎樣）走？
路人問：隻尼（什麽）出口？這塊麽（沒）得出口，你到了快（哪裏）？
於是他把遊玩大世界的經過告訴對方。對方笑了：
樂尼格媽媽（他媽的），這塊是十六鋪子小東門來！
原來他在哈哈鏡前大笑，一高興就迷了向，他跟錯了人流，剛進了場，轉身就從出口處轉出來了。
他玩得世界當然比大世界大得多——度起度來，狹氣度來。

二
一百年前，上海人就已經崇拜洋貨了，洋貨搶手，就像現在的外國精品。那時在保健補養品裏，出了個洋貨品牌：艾羅補腦汁。據說是美國醫藥博士艾羅的發明。上市後銷路極好。
其實這是真正的國貨，雖不是偽劣假冒產品，但屬於不吃沒有啥，吃了也沒啥的化學藥水而已，打個外國名字是商業噱頭。生產這個藥的人，也是大世界遊樂場的老板，上海灘上名人——黃楚九。
因為生意好，名氣響，結果就碰到“阿詐裏”了。（敲詐誆騙的人）
一天，有個自稱是小艾羅的美國癟三來到黃老板“奧菲司”，說是家父老艾羅博士發明了“艾羅補腦汁”，生前曾囑托他前來關心一下。




黃老板一聽，心裏明白，這下碰到無賴了。他一時無計，便推脫說：
老板不在，請小艾羅明日再來。
一招緩兵之計，讓黃老板想出妙計。
其實根本就沒有艾羅這個人，都是客裏空，就看誰嚇唬誰了。
黃老板找到海關裏做事的搭檔，連夜寫就一封模擬老艾羅口氣的英文信：曰日後如有犬兒某某前來拜訪，望多多關照，雲雲。
然後在新雅飯店開包間，設鴻門宴。
那日，小艾羅到了，黃老板捧示老艾羅的手書，表示和老艾羅是多年夥伴， 親同手足，今日看到小艾羅，令自己想起老艾羅，唏噓一番。當場簽寫一張銀票：壹千大洋，交與小艾羅受用。
美國癟三一看這架勢，假的像真的一樣，真的還是假的？他問自己，也莫名其妙，但眼前銀票是真的。壹千大洋，可以坐吃三年了。
剛把銀票塞進衣兜，外麵進來一個黃麵橫肉大漢，一身黑色巡捕房衣裝，入座後摸出一幅手銬，“啪”，拍在台麵上。黃老板連忙介紹：這位是法租界巡捕房班頭——黃金榮先生，業務十分的忙，專管偷搶詐騙的，今日特來捧捧場。
黃金榮和黃楚九是生意夥伴，他平日都是在家中掌控一切，特為了今天這場鴻門宴，換上生黴變蛀的製服，唱雙簧來了。
一驚一嚇，美國癟三覺得這個艾羅兒子不是那麽好當的。拿了錢，又美餐一頓，想想還是快溜的好。但既然來了，就由不得癟三了。
在座的有幾位媒體界人士，黃老板拿出幾份協議書，要小艾羅畫押。
於是，在媒體見證下，艾羅補腦汁從此驗明正身，艾羅博士不是虛構人物。
黃楚九老板借勢就勢，以假詐假，創造了商業上的佳話，也寫下上海人精明狡猾的手段。
上海寧（人）阿詐裏是有些來曆的。

祝各位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