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麓山

女人容顏變化的波浪
被千百隻鞋所踏通向隱蔽處的小徑
一片卷葉裏空寂的河床
撲倒在臉上的樹枝
時間的刻痕

愛晚亭

你是對自己還是對消逝者的幻影啞語
時間沒有修改你珍藏的背景
我的鞋子沾滿今天的灰塵
風的年代卻難以識別

風 從山洞裏出來
帶著老者的寒氣
在紅色的梁柱上停歇
亭子 其實是空的
香車 寶馬 飛鴿
人聲 蹄聲 鳥聲
來者恒來 逝者恒逝
隻有仙人留下一絲蹤跡
紙薄的靈魂
在釉綠的對聯上
反複被
            夕陽染紅
            暴雨衝洗
            閃電顯影

風 是那見證者

白鴿已在落日的餘暉中飛去
永不複返
飛簷 留下鴿子的幻想

它的衣衫掛在樹枝上
它的手伸向一片船形的枯葉
沙啞的聲音 閱讀
一箋無字之書
扔掉 丟在路上
風 歸隱於暮色的樹林

各種各樣的腳步聲離去
青石板鋪成的坪子
此時沒有載負
一片暗紅的楓葉
在邊上停落
秋天的熊熊大火
已在山上熄滅

這棵流浪的棕櫚
站在池塘邊
凝視 水中的虛影
池塘盛滿空虛和孤獨

暮色是無聲的
海水似的漫上山來
已無處逃避

夜色滯留在叢林邊
這裏空蕩 沒有終點

林中的墳墓是終點的符號
站立的墓碑
是死者的替身
碑文被夜色塗掉
死者已沉入地下

橋下的溝壑
響起岩石的滴水之歌

旋轉的石階
載著落葉和枯枝
一步一步 通向
曲折的

回廊 如一把棄置的古琴
被冷月的手指彈撥
婉曲空流 夜色環繞

月光是裸足的
它輕盈地踏過潮濕的草地
穿過黑暗的樹林
翻進寺廟的圍牆
悄悄撥開金殿的大門

油燈暗淡
地上躺著團墊的空蕩
跪拜的姿勢落滿灰塵
跪拜者扔下懷揣的石頭
返回喧囂的塵世

翻開的經書 在窗台上
被月光打濕
陽春三月的早晨 波光粼粼
更多的日子淡如秋水
經書永遠也讀不完 唱不盡

頌歌的曲調比抹布還陳舊
每一個黃昏的合唱
卻象金殿一樣雄偉
黃昏如海潮重複
反複來臨 不斷離去

夜是燃了千年的燈油
永不枯竭
除非風 將那殿堂
寧靜的油燈撲滅

路 在黑暗中往山頂前行

最安靜的是
住在山頂上的那顆老壽星
遠離山下繁瑣的細節
安於黑夜
自明自滅
在黎明來臨之時
悄然離去

夜過去
曙光重現
她蒙上一頭霧水
在晨光中梳妝
重新諦聽 腳邊
塵世的大海的喧囂

大海的浪頭
又一次向山上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