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1月的晚上我在蕪湖鳩江飯店門口交換紀念章(群眾自發市場)。身邊一個老農穿著髒兮兮的棉大袍要飯,我下意識地讓了讓,怕他有虱子。突然來了個漢子對著他嚷起來:“喂!你到這布告前看看,這是不是你!”原來旁邊的電杆上有一張安徽八二七造反兵團的通緝令,通緝對象是紅衛軍的司令程明遠,還有照片,但昏暗的燈光下也看不清楚。這叫花子被拖到通緝令前,看了看,突然說:“我犯了錯誤”。隨即被扭送到市公安局。
隨後的事我是長大後才知道的:這人正是當年的新四軍巢湖支隊首腦程明遠。解放後任安徽林業廳長,但與曾希聖不合,被打成右派。62年曾希聖倒台,他被平反,在省委得了個閑職。文革一來,他好事的品性激發,組織了退伍軍人紅衛軍,與八二七造反派對立,被中央文革嚴令解散。八二七落井下石,通緝逮捕了他,這就是我見到的那一幕。但是中央文革說我們並沒有說他反革命,八二七隻好把他放了。釋放後他又組織起複員軍人參與安徽兩派權鬥,手下幾萬真槍實彈。威風一時。
文革的本意是把舊官僚全部收拾一遍,使他們失去號統天下的威信。程自己便是被收拾對象,卻大搖大擺地出來占山為王,喧賓奪主。江青看他不明事理,重新叫八二七整他材料,最後以叛徒罪名逮捕歸案,關押致死。
文革是個絞肉機,很多人看不明白,以為自己出頭的日子終於到了,六親不認廉恥不顧跳了進去,結果一個個以不同的方式完蛋。
我一直沒明白的是:67年1月,大冬天的,程明遠一路要飯到蕪湖,但他晚上睡哪裏?從他身上可以看到當年的遊擊隊員極強的生存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