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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8-30 16:09:04) 下一個
               

  絕不敢剽竊魯迅,隻想借用這個標題,說一說我和藥的不得不說的故事。

  我生於六十年代,自小先天不足,體弱多病,裝藥的瓶瓶罐罐隨著我的身體長大而變得越來越大,打針猶如厲行公事,吃藥好像家常便飯。據家中老人講,我小時候病例卡的厚度可以和一本中篇小說媲美。記憶中有幾次和藥打交道的經曆,終身難忘。

  小時候每一次吃藥都是一場戰鬥,先是大人們的“甜言蜜語”:乖乖,把嘴張開;我們乖乖最勇敢,長大當解放軍。寧死不屈的半小時過去後,便是那經典的捏鼻托腮,然後是驚天動地的一聲嚎啕。也難怪,那時藥的那個難吃,真正是難以形容。對了,就像剛來北美時第一次打開Root Beer的感受一樣。如今看看我那兩孩子,每次讓他們吃藥跟賞他們巧克力似的。真不公平,那時為什麽不放些糖?就算憑票供應也可放些糖精麽!(新新人類可能不知道什麽是糖精,那是一種化學合成的甜味劑,外表和白色的藥片一模一樣。)

  哭歸哭,把藥吃了也就算了,可要命的是我那時火氣大,嘴唇幹裂,一哭滿嘴的血,更增加了幾分恐怖。於是敗火的藥又加進來了,綠豆湯自不必說,大大小小的藥膏也塗了不少,竟沒一種見效的。無奈中,家人聽說一個秘方,好像要用什麽山羊的胡子做藥引。這可是個歌德巴赫猜想似的難題了,諾大一個上海,長胡子的人隨處可見,山羊胡子比那時計劃供應的任何商品都稀罕。想盡了各種辦法,就差去西郊公園“羊口拔毛”了。最後大概是不了了之了吧,否則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去碰羊肉的。

  不知道是山羊胡子情結還是命運的驅使,七歲時,為了讀書,來到了甘肅河西走廊上的黃羊鎮,和發配至那兒的父母團聚了。適應了大上海的飲食和氣候,我這病弱的身體哪經得住大西北的大漠風沙?雪上加霜,於是整晚咳嗽不止。又是這個劑,那個方的。有一種咳嗽衝劑,苦澀中帶了一絲甜味。在那缺衣少食的年代,真把它當糖吃了,還曾和要好的小哥兒們分享過,也從不那麽要好的玩伴手中換取過香煙盒子。

  鄰居說,瞧這孩子,瘦得火柴棒似的,莫不是得了肺結核吧?可窮鄉僻壤連一所醫院都沒有,母親單位的醫務室倒是坐著一位穿白大褂的,看樣子,不太像個會打針的,倒像個做飯的。再說,要準確診斷肺結核要靠X光才行。母親靈機一動,找到了母校——甘肅農業大學的老師。於是,我被領到了畜牧係的一間漆黑的,散發著馬尿味兒的房子裏。醫生,確切地說應該是獸醫讓我站在一張板凳上,這樣我就和一匹馬並駕齊驅了。不一會兒,獸醫確診了,是肺結核!(想來真後怕,要是我的病灶已經能和馬肺結核相媲美的話,大概諸位今天也看不到這篇文字了吧)接下來,退學不說,因避免傳染,連小夥伴都被拒之門外了。當然,每天兩次的青黴素,鏈黴素伺候成了必修課。不知打了多久,到後來,不用熱毛巾捂屁股,連路都沒法走。也不知是不是這超強的兩大黴素發揮了作用,咳嗽競慢慢地好起來了。不幸的是,大劑量的鏈黴素讓我落下了耳背的毛病,現在看電視倒不礙事兒,若是孩兒他媽在五步之外催著要辦什麽事兒,不用女性的高分貝嗓音是斷然不成的。

  眼看七十年代就這麽磕磕碰碰地過去了,我終於又回到了上海。進入了青春發育期,雖然頭疼腦熱沒有斷過,但在陽光雨露的滋潤下還算健康地成長起來了。戲詞兒唱得好,“栽什麽樹苗結什麽果,撒什麽種子開什麽花”,我雖沒有長成上海人典型的“綠豆芽”,但終究也成不了泰山頂上一青鬆。

  八十年代可算是一帆風順,大學四年,風華正茂,通宵吹牛打牌,未覺疲倦;每日排球長跑,不讓豪傑。我這蘆柴棒居然還破了係裏的四百米記錄!當然,頭疼腦熱偶爾還是有的,不過久病成良醫,我一個秀才也是半個醫了。每次來到校醫務室,和醫生打個招呼,就可以“點藥”了。半分鍾後,拿著寫有“牛介”(牛黃解毒片),“銀介”(銀翹解毒丸)的方子去享受公費醫療了。不知今天的大學生還有沒有這個福氣。

  九十年代紮根北美。最初的幾年,不知是北美優質的空氣和水土,還是洋病菌沒有來得及“照顧”我這個外來的打工仔,好像連傷風感冒都沒來找過麻煩。的確,家中連個藥瓶的影子都沒有。好景不長,洋感冒沒多久就來光顧了。可氣的是,“牛介”,“銀介”之類的中國藥管不了洋病菌,於是家中開始有了“Tylenol”,“Advil”的藥瓶。

  而立之年終於喜得貴子,有一次喂他雞蛋,結果全身發出片片紅疹。醫生一看,說是雞蛋過敏。真見鬼,我們小時候要吃還沒得吃,這小子倒好,盡他吃,他還不領情。這一過敏,又帶來了哮喘,濕疹這些令人頭疼的毛病。家中的藥瓶漸漸多了起來,塗的抹的,吃的洗的,連牛奶中都要放一種脫酶的藥才能喝。倒是那些各式水果味的咳嗽藥水讓我好奇不已。終於有一天忍不住嚐了一口,您別說,這藥水兌上一倍自來水,味道絕不亞於可口可樂,至少也是Root Beer的檔次。那可口可樂公司把配方還當個超級機密似的,其實也就咳嗽藥水的水平!

  兒子的過敏漸漸好轉了,時間一晃就進入了二十一世紀。生活可謂蒸蒸日上,房子越搬越大,鍋裏雞鴨魚肉自不必說,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一波又一波的保健藥品走進了家門。首先是西洋參(正宗北美產),不但孝敬父母,自己也消費起了曾經風靡一時的奢侈品。

  自打妻結交了一位廣東朋友後,隔三差五就端回來一罐罐說湯不是湯,說藥不是藥的東西。廣東人煲湯,肉是不可少的,而更重要的是各式各樣的藥材。什麽人參、當歸、北芪、淮山…,反正什麽補就放什麽。老實說,要我喝廣東人的湯,還不如喝Root Beer。可有一次回到家,饑腸轆轆,看到桌上放著一大碗湯,聞聞味道還過得去。饑不擇食,三下五除二就下肚了。妻回到家,望著空碗大叫:“我的湯呢?”“我喝了,今天的味道還不錯。”“那可是阿歡專門給我煲的 ‘養顏湯’啊!她喝了以後又白又嫩,年青了十歲耶!”

  喝了就喝了,妻也沒怪罪,可是我變得心事重重了。一個大老爺們,萬一這“養顏湯”一顯靈,變個小白臉怎麽見人呢?第二天醒來,趕快照鏡子。還好,驢皮老臉一張。洗漱完畢,上班去了。一路上慶幸沒錯喝“滋陰安胎”湯。

  妻是個好客的人,常常做一桌飯菜,請四方朋友。朋友中有位大夫,每次都大談養生之道。其實,醫生的話不可不聽,也不可全聽。大多數的時候,左耳朵進去,右耳朵出來也就算了。可妻不但百分之百的聽,還百分之百的執行。這不,家中藥瓶開始呈幾何級數增長。什麽深海魚油、大豆卵鱗脂、羊胎素、多種維生素;補鐵的、補鋅的、補鈣的……,那一櫃子的藥,快開小藥鋪了。至於藥劑師,是那三歲的女兒,每晚她會把一大堆綠的、桔黃的、咖啡的、白的大大小小的藥一片不多,一片不少地放在她媽媽手裏。

  我可不信這一套,好幾次以善意的微笑謝絕了妻的忠告。如今人們已經營養過剩,吃好一日三餐,有閑錢買藥,還不如把我這台五年舊的古董電腦給升個級呢!(正在申請之中,妻以家政繁忙為由,尚未批複)再說,凡藥三分毒,何況吃一大把下去,也不怕肚子裏起什麽化學反應?

  然而,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可以不主動找藥吃,藥卻會來找我。因為如今這藥的概念,已不是赤腳醫生小木箱裏的瓶瓶罐罐了,也不隻限於給人用了。植物,動物都興吃藥,吃藥的概念也變了。這不,運動員一吃藥,世界記錄轉眼就破了;搖滾歌星一吃藥,一晚上唱下來眼皮都不眨一下;雞一吃藥,鑽出蛋殼才幾星期就上餐桌了。連牛也不願做光吃草就擠奶的“孺子牛”了。可不,現在豬肉不鮮了,牛奶也不香了,雞肉?別提它了!

  真可怕,原來下決心遠離藥瓶,沒想到自己時時刻刻被各種該吃和不該吃的藥包圍了。這可如何是好?

  我這麽一胡思亂想就要失眠,一失眠躺在床上,更是亂思胡想。還是看看電視放鬆一下吧。

  電視一打開,氣更不打一處來。好好一個節目,硬給你插進許多藥品廣告。什麽“腦白金,年輕態。今年過節不收禮,收禮隻收腦白金。”“大印象減肥茶,留住了我的美麗,保持更重要。”不瞞你說,我最見不得減肥廣告,身上就這麽幾兩肉,一減就剩白骨一堆了。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啊。

  好啦,趕緊吃一片安眠藥吧。喲,瞧這一大堆藥瓶,誰又把我的“瞌睡靈”挪到最後一排了?嗯,好啦,藥勁上來了不是?拜拜了,咱改日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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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青青梓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雨打梧桐的評論:
怎麽都這麽逗呢:)
泉水 回複 悄悄話 俺小時候吃了一個月還是一個禮拜的苦-雞苦膽鴨苦膽,治百日咳,不知道父母從哪裏搞來的。
雨打梧桐 回複 悄悄話 haha,你算幸福的,我們小時候沒藥吃,也就覽的生病,妹妹看到遊人一口四環素牙,好羨慕啊。現在吃藥,也是時髦,有錢人都吃禦用藥膳,聽說正吃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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