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親

        大家常常討論精致女人，我母親是我心目中的精致女人。媽媽99年去世時70歲也不到，那時她仍然有一口好牙齒，頭發烏黑柔軟，走路體態輕盈，比實際年齡看上去年輕很多。94年父母來這裏探親，好幾個朋友都以為我爸爸媽媽是老夫少妻，我說媽媽隻比爸爸小2歲。
        母親是50年代初期的學生，在那個年代家長們重男輕女而且讀書要交學費，所以女孩子讀過書受過教育的很少，其實外婆家也不算富裕，外公很早就去世了，外婆倒是滿開通的，可能有些家產，據媽媽說主要來自我大舅的資助，讓我母親讀了書。文化修養使得母親很優雅，尤其母親的舉止和講話的語氣。我LG找不到確切的詞來形容，隻能在背地裏說我母親“嗲裏嗲氣”的。別人常說我們家孩子個性好是因為母親溫柔的緣故，即使素不相識的人見了我們也會這樣說。
        我母親特別會織毛衣，不隻是會，應該說水平很高。任何花樣給她看過，母親就能織出同樣的來。母親織出毛衣樣子好看，穿著舒服。小時候的記憶裏上海的冬天很冷，房子裏是沒有暖氣的，我們得穿絨線衫，絨線褲，還有絨線帽子，手套，和絨線大衣。我印象中她一年到頭有織不完的毛衣，每天吃完晚飯後，我們做功課，母親就織毛衣。現在我想想真是很佩服我媽媽，她是職業婦女，白天要上班，在我媽媽上班的年月，機關裏晚上下了班還經常政治學習。在這情形下讓我們一家五口人穿上毛衣這可不是件容易事啊。 
        母親很愛幹淨整潔。我們家的床總是鋪得整整齊齊的，媽媽平時不喜歡我們坐床邊以保持整潔。等我妹妹長大後家裏不再有保姆了，媽媽自己洗衣服，別人總說我家的孩子總是幹幹淨淨，衣著整齊的。衣服也不花哨，老師們說一看就知道知識分子家庭的孩子。印象中媽媽每天早上匆匆忙忙地買菜，為我們做中飯的菜，很多時候我們根本沒好好吃，早上她為我們燒好了牛奶，有時我們忘了喝，尤其夏天時晚上牛奶餿都結成凍還在鍋裏，記得媽媽也常常為此埋怨我們。
        我母親無論做什麽事情都會想方設法去做得精致完美。尤其她退休後更是對吃的東西講究。在我的記憶中夏天我們吃的綠豆芽要摘去兩頭，隻留中間白的那段炒切的很細的榨菜絲。用來包餛吞的肉芯一定是自己切的，從不買現成的。冬天河鯽魚塞肉烤蔥... 媽媽是滿會弄吃的。跟我們家最要好的鄰居是沈陽人，她誇我母親做的菜又幹淨又好吃。母親也跟著北方鄰居學做熱燙麵餅，她做的真是又軟又香我們很喜歡吃。
        母親自己的衣著也很得體。她總是穿著顏色樸素的裁剪精致毛料衣服，她有各式長長短短的大衣。從沒印象媽媽出去為自己買衣服的時候，倒是爸爸經常陪著媽媽買衣服，爸爸是很有審美觀的人，所以媽媽的衣服總是很得體的。她夏天的皮鞋是網眼的，還有軟麂皮的，前麵露一點點腳趾的。 
       媽媽同時又是個堅強的女人，那是60年代後期，全國上下搞文化大革命，尤其是內地如四川，重慶一帶，據說當時那個地區很混亂。正好這時爸爸院裏有項目要出差到那裏，那時是沒理由不去的，也不會找理由不去的。爸爸在9月份動身出發，估計需要2個月的時間會結束。開始的時候爸爸和家裏保持著通信，但後來就失去了聯係，便杳無音信了。媽媽跟爸爸在一家設計院工作，2個月過去了，連單位裏也沒有他們的消息。一家人在默默地等待，我們是單純地盼爸爸回家，媽媽則是憂慮，那時我們很小不會理解這種憂慮的。終於在近元旦前的幾天，我們剛開始吃晚飯，就聽到敲門聲，奔出去開門原來是爸爸回來了，這個意想不到的喜訊把我們一家樂壞了。爸爸的眼鏡因為擠火車把鏡片也打碎了，原來那時紅衛兵大串連，坐火車不用買票，害的有票的無法上車。 想到媽媽真的很很堅強，白天要上班，晚上帶著我們三個小孩子，要保持像原來一樣地生活是多麽不容易啊。
        對我來說媽媽是最好的談心夥伴，我跟先生來美後，婚姻生活中難免會有爭吵，不知怎麽的，每次生氣隻要跟媽媽講講，心情就會好轉。我真的太懷念那些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