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的可怕之處
朱必聖
絕大多數的人隻關注時代的成就和那些取得成就的所謂成功人士,絕大多數的人還隻是關注現實的財富以及那些擁有這些財富的人,絕大多數的人仍然還是隻關注當今社會裏占據著權勢和地位的人。在當前的時代裏,這些事和這些人都得到了絕大多數的人的最多也是最熱烈的喝彩和擁戴,它們成了時代繁榮和進步的標誌,成為人們盡力仿效的楷模。人們惟恐被排除在這些所謂耀眼的事件之外,惟恐自己的身上沒有沾染到這些所謂楷模人物身上折射出來的光輝。好像這個時代沒有發生如今這樣的繁榮,沒有這些在社會中耀眼的人物,今天就是一個寂寞和孤獨的社會。似乎他們才確立了這個社會的價值觀和生存的意義,是其他人追求的目標。所以,他們受到社會其他人的擁戴和推崇,成為一個又一個明星。他們出現在哪裏,哪裏就有人群在簇擁著,想盡可能擠到他們的身邊,或者向他們要一個簽名,或者隻是看一看他們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光耀。許多人不惜自己的熱情,不惜自己的感情,恨不得投入他們的懷抱。因而,人們總是以迷信的心理推崇他們,對他們抱在最美好的讚揚,不管這種讚揚是否被無限誇大;不管自己的感情是否超越了理性,幾近瘋狂也在所不惜。他們占盡了社會所有的風光,占盡了時代的所有先機。而其他人可以全都是他們的崇拜者,是他們的雇工,他們的群眾和墊腳石。而且,這其中沒有任何強迫的成份,全都是大家自願的。這就像人們的麵前刮過一陣強台風,這些柔弱的蘆葦的群眾全都一邊倒,全都拜倒在了這些人的腳前,甘心樂意當他們的階梯,他們的墊腳石。
我說的這些,難道不是當前社會的一種普遍社會態度嗎?在這種態度裏,沒有任何理性思考,沒有任何價值判斷,沒有任何道德和品格的社會取向,也沒有任何公平和自由的思想基礎,也沒有任何美好理想的意味。總之,人們幸福所賴於的所有平等、自由思想和道德原則在這裏全都沒有可以立足的立場和基礎,這些立場和基礎他們全把它讓給了社會中那些擁有金錢和權勢的耀眼的人物作為他們登台的階梯了。他們獻出的是他們得以幸福的根源,不知不覺中致使自己處於弱勢,處於不平等的地位,處於屈辱、貧困、無助、孤獨、空虛之中,無人關注,無人同情,無人幫助。他們是把幸福的甘泉撒在地上,因此而忍受幹渴。由此,我們可以清楚看出,社會中最徹底的奉獻者也是最深重的不幸者,而社會中最強暴的追獵者卻享有一切,甚至從他們所劫掠者那裏還享受到尊重和源源不斷的貢物。
如果要列舉這個社會的反常、病態的現象,我首先會提到我們的文化和藝術。正常情況下,社會的文化和藝術應該是那些思想家、文學家、藝術家向社會呈現的一種精神、道德、理想、自由思想等的一種貢品;也就是說,這些東西是當代的思想家、文學家、理論家和藝術家所奉獻出的思想和藝術的一種美好的果實。在這其中,做出最徹底奉獻的首先不應當是社會中占最絕大多數的普遍民眾,而應當是代表人類良知,代表人類熱愛自由、熱愛和平、熱愛真理的思想家和藝術家們。他們不應當是社會中的既得利益者,而是擔當社會苦難的良心責任的善良的充滿憐憫之心的精神慰安者。他們同情社會苦難,激發社會理想,探尋人類真理。對於不幸的人,他們給予安慰;對於弱者,他們給予幫助;對於社會庸俗,他們堅決予以批判;對於強權,他們堅決進行抵製;對於社會腐敗,他們堅強進行清理;對於迷信、空虛、絕望、孤獨、無助的精神現象,他們熱忱地進行激勵,激發人們的理想和信心。在所有這些使命當中,沒有一項涉及到他們實際的物質利益;相反,每一項都體現著他們要為此貢獻自己精神和人生中屬於個人的歡樂和享受。因為他們挑的是社會最深重的擔子,而不是先於這些的貢獻之前,就已攝取到手的人民的尊重和愛戴。他們所擔負的使命決定的,他們的位置根本不在社會的耀眼的行列裏,而在社會的不幸和貧苦之家。今天的社會反常就反常在這些擔當精神使命的思想家、作家和藝術家們全都站錯的位置,他們私自把自己本應當在不幸和貧苦之家的位置搬到了社會耀眼的人士的行列裏。他們首先不是講奉獻,而是像社會實業家們一樣,隻講求利益,講求獲得利潤。一個生產牙膏或者服裝的企業主講求市場效益,這完全是正常的,因為它符合社會的生活規律,符合經濟的要求,隻要在公正和平等的基礎上,工廠主在生產出來的牙膏或者服裝獲取利潤是合符社會道德的。可是,如果一個軍火製造商,手裏舉著他製造出來的槍炮、子彈和毒氣等也在講求市場,到處推銷,希望世界越來越多的人成為他的客戶,他們為這些槍炮、子彈和毒氣等付給他利潤;表麵上看,這好像也是正常的商業行為,可是實質上看,它是荒謬的,因為它從根本上背離了人類的基本道德原則。文化人講求文學、藝術和思想作品的商業價值,講求它的市場效果和經濟效益,其荒謬之處也就在此,它違背的是精神原則,如果說罪的話,所犯的是良心之罪。由此完全可以清楚地發現現在社會價值完全是顛倒的,絕大多數的人都在這樣的顛倒中倒錯,完全站錯了自己的地位,掙錯了錢,得錯了榮譽。這一點,不知現在的文人有沒有想過;或者想過了,有沒有意味到這其中的悲哀。
如果我指出當今時代有的隻是物質態度,而沒有精神態度,我想很難有人能夠站出來反駁。因為一部分人是占足了既得利益,得足了物質上的種種好處;而另一部分人卻背負物質的重擔,他們遭受著物質貧窮。這兩者所見到的都隻是物質因素和物質效果,而沒有看到精神和道德因素和道德的社會效果,因此他們都很難得出精神價值觀,很難取一種精神態度。試想,現在許許多多的文化人都放棄了本該由他們來持守的精神立場,何況普遍人呢!他們流汗,甚至還要流淚,難道不首先考慮如何養家活口嗎?這時候,作為普通民眾,他們暫時淡忘精神態度,雖然不是可取的,但也是可以為人所理解。這時候,非常需要有人來提醒他們,喚醒他們,讓他們認識真正的幸福的基礎和根源在哪裏。
許許多多人為物質這杯酒所迷醉,但極少有人能夠在這杯酒麵前保持清醒的頭腦。其實酒隻是用來暖身,給人驅寒,絕不是為了沉醉。其實,沉醉的人不是因為喝了酒才沉醉,而是因為在喝酒之前他已經醉了,隻是那時還沒有醉態,但心靈渾了。不管喝不喝這杯酒,他就已是一個醉人了。人醉了,自然什麽都不知道了,不知道方向,不知道是非;好像沒有理智,沒有思想,沒有道德感、責任感,沒有精神態度的麻木了的一件刀具。他自己沒有任何意誌,任何人都可以操縱它,廚師拿它切菜;而暴君就拿它殺人。這時候,他無論是處在社會的耀眼之處,還是處在社會的邊緣,其本質上沒有什麽兩樣,就像一把刀,它放在廚房裏是一把作廚人用的刀;而它放在戰爭中,就成了一把軍國主義者手中用來施暴的刀,這兩把刀是一樣的,隻是用處不同而已。
現在已經醉了的人們,還隻是廚房裏用作切菜的刀,難保什麽時候用在吵架上,它就成了一件凶器。這是酒的可怕之處。
2006年7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