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慣了金錢的奴隸
朱必聖
不知大家有沒有我這種感覺,平時總是心存警惕,害怕在某一個不經意的生活細節上,不小心成為他人的受害者。你瞧,我們平時買菜,一不小心就會買回過度汙染的蔬菜、水果;生病上醫院,一不小心就會抓回來醫生為了多得回扣而多開的一些無益而有害的藥品,而自己還被蒙在鼓裏,照著所謂的醫囑,吃到完了為止;還有你去商店買東西,一不留神你會買到偽劣產品。在生活裏,你要防著被欺騙,防著被欺負,為此你要小心地維護自己與四周圍人的關係,為了讓他們感覺到你與他們是一夥的,你得小心地掩蓋起自己的個性和情緒,免得他們以為你是超群的,那樣的話你就難過了,大家生活在一起,就像打牌一樣,如果你沒有同伴,那麽你就成了大家一致對付的目標,大家聯合起來讓你最先出局。總之,你麵對這一切,都是采取現實的生活態度,在做一個視時務者。之所以如此,一方麵你覺得自己是一個弱者,在生活中弱者受害是不可避免的,惟一可采取的方式就是忍受;另一方麵,不知不覺中,你實際上跟上了現實生活中功利的原則,你認可功利意義,所以你無力再抬頭代仰望道德理想。你買了嚴重農藥汙染的蔬菜,你隻得自己想辦法處理;你買了假藥回來,自己吃了反而要慶幸沒有產生什麽不良後果,隻是多花了一些冤枉錢而已。你這是在對自己說,現實如此,你隻能去適應,去提高生活防範能力,去學會懷疑人,學會忍受。我相信,等到有一天,有人往大街上放毒氣,你首先想到的是擠到人家的前麵去買防毒麵具。
盡可以使自己在生活中受到最小的傷害,這是所謂的務實的人們的生活原則。在這個原則下麵,什麽事情不可能發生呢?比如今天看到的一則消息說在一列火車的臥鋪車箱裏,兩個凶徒一連幾次強奸了3名女子,而這時候,同車箱的40幾個人沒有一個人出來製暴,這40餘個人中,還有這3名年輕女子的親人,有的是她們的男友。這軟弱的40幾個人隻知道遵守現實準則,而不知道維護正義、道德。由此,我們也看出了所謂務實的人其實是非常軟弱的,隻是他們的忍受能夠很強,可是為道德鬥爭的精神卻十分微弱。認可現實的人,大多認可自己的命運,同時也認可自己身邊和周圍人的命運,他們以發生過的和要發生的一切為現實,他們充當的就是現實的奴隸。他們在自己的脖子上套好了繩索之後,還把繩索的另一端交給了命運。這樣的人是沒有自由的,他們隻得認可自己和身邊的人的命運。
我所在的現實中,的確有許多這種現實的人,他們以可視、可感、可用的東西視為生活的目標。麵前看得見的東西,諸如金錢、財產、權勢才是他們的目的。他們生活的目的隻有兩個,一是獲得最大的利益,二是盡可能減少所受的傷害。即使有時,生活中出現一顆炸彈落在自己的身邊,他也要盡可能快地把它撿起來,朝別處扔去,他根本顧不上考慮會不會扔到另一個人頭上。
大家生活的目標都這麽現實,都這麽可感、可視和實用,我不知道其中的幸福在哪裏。我想幸福最重要的因素是自由,空氣就是能夠給你有一種自由的感覺,你從來不會覺得空氣對你有任何限製,你怎麽呼吸也不可能把空氣呼吸光。因此你可以自由呼吸,毫無限製,即使你知道自己的生命停止了,呼吸停止了,可是你仍然相信,空氣絕不會消失,在你停止了呼吸之後,空氣還是像過去一樣充分,一樣無限,一樣永恒。其實,這種信仰很重要,它重要的程度要超過世界上任何高深知識的教育,因為它是人格的基礎,因此人才獲得人格的自尊。這一點世界上任何知識是做不到的,沒有人單單因為擁有知識而獲取人性的尊嚴。這一點可以解釋為什麽在納粹的殺人狂魔的隊伍裏會有一些知識淵博的教授,會有一些富有文學音樂和藝術修養的人。這些人雖然有學識,有文化和藝術方麵的修養,可是並不等於就獲取了人格的尊嚴。擁有人格尊嚴的人,不僅會自覺維護自己的人格自尊,而且任何時候都會肯定他人的人格尊嚴,並且充分尊重他人的人格。這時候,對他們人格的尊重,就等於尊重自己;不會尊重他人人格的人,也一定不懂得維護自己的人格。如果說他們也有人格的話,那也是病態的人格,他們有傲慢,有凶惡,但沒有同情,這是致命的。
之所以,我們的世界會有那麽多虛假,那麽多悲劇,完全不是因為物質的原因,不是因為貧困;完全是因為人格上的疾病,未獲得自尊的人格,同時也無法認同他人的人格尊嚴,他們會在自毀和他毀的過程中,獲得病態的快感,就是毀滅的快感,死亡的快感,地獄的快感。
我們看到,世界上虛假的東西會四處漫延,像會傳染一樣,不出一會兒功夫,它就傳遍四鄰。 因為在這種虛假裏麵,包含著現實的功利意義。虛假隻是表麵,而真實的目的是獲得功利。功利是大家生活中最認可的意義,幾乎所有的人都接受這個生活目的,就像大家都歡迎財神一樣。正因為這樣,大家普遍認可了生活的一樣原則,那就是目的和手段是可以割裂的,為了功利的生活目的,可以采取種種不正常的手段。目的的合理,掩蓋了手段的危險。這時候,雖然人們呼吸的空氣還是自由的,可是人文環境卻相當鬱悶。
一個正常的人文環境就像一個人的人格一樣,至少得具備互相尊重的基礎。說得通俗一點,就是得具備最基本的人文觀,就是得把人當人看,相信生命的價值和意義,相信有比現實生活更重要的精神目標。在人與人之間建立正常的道德和公正的關係,他人才是自己的自由,自己才能成為他們的自由,社會才能最大可能適應人性的道德目標。
在我們的生活中,構成生活最重要因素的關係中,不是我們與物質的關係,也就是說,我們與財富、金錢的關係並不是最重要的;我們生活中最重要的關係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如果生活隻是我們與物質的關係,那樣是可以通過社會價格體係去確定,劃分好勞動與分配的關係就可以了。可是我們生活最重要的因素是我與你、我與他,我們與大家、我們與他們、我們與你們的關係。這些關係的維護,靠的絕不是社會價格體係。如果說人與物質之間的關係體現的是人性的欲望的一種投射,那麽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投射的就不應當隻是簡單的欲望,而應當是感情、道德觀、價值觀和人性的終極本質。如果不是這樣,有人把人與物質關係中的欲望投射到人與人的關係上,那麽人與人之間形成的就必然隻是功利關係,這種關係把人變成人性之外的其他東西的工具,人格或者人性本質在這之中不是主體,不是中心,不是目的;而人性之外的東西淩駕於人性之上,成為主體和中心。這不僅是人生命的異化,而且也是人生意義和價值的虛無化。
那種完全無視人的道德、情感和精神意義,隻關注物質利益的人根本不把現在的世界看成是一個人類社會,他們把它看成一個物質的世界,欲望的世界,野心家們實現各種野心的世界,因此才有人願意通過販賣黑人奴隸來獲取金錢和財富,願意通過戰爭和各種殘酷殺戮的技藝來達到政治目的。在他們眼裏,人生最大的目的是與有限的東西,與世間的物質和可見的地位達成緊密關係,為的是把自己融入世界的有限性中。因此他們要把其他人當成他們的政治對手、商品對方等等,他們要像對待物質一樣來對待這些人,讓這些人成為他們的工具,他們要成為使用工具的人。他們硬是把人的作用機械化、功能化了。社會中,這些人不是成為匪徒,就是成為獨裁者。他們的作用是毀壞社會公正和道德體係,破壞自由、和平;他們起到的作用是非人格化,他們要把世界建設成為一個純粹的物質世界、欲望的世界、一個有限的世界;一個沒有明天的世界,沒有未來,沒有理想,各人隻注重眼前的利益和眼前欲望的滿足。一根玉米棒,如若它出現在一群物質主義者中間,它必然是大家爭奪的目標,甚至為此而互相殘殺。我這樣說不僅僅隻是假設,雖然在本文看來它隻是假設,可隻要回過頭看看人類曆史,看看曆史中人類所經曆過的許許多多戰爭;你就一定會明白,其中絕大多數戰爭都是為爭奪物質利益而爆發的,因此曆世曆代都有不少人要為了這樣的物質利益而流血犧牲,為了現實目的,而殺人或者被殺。這個世界的土地已經吞下了太多這樣的鮮血,這樣的悲劇了。
同樣是一根玉米棒,如果出現在另一群善良,富有同情心、愛心的人們中間,它的效果完全不同,雖然這些人或者非常貧困,他們都身處饑餓,他們全都需要這根玉米棒;我相信這些人沒有一個會想到獨享這小小的一根玉米棒。他們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他們不僅隻了解自己的需要,而且也深深知道身邊人的渴望,他們相互同情,相互關心和愛護使得他們的痛苦和歡樂都是共享的。這樣,他們之間不僅不會發生爭奪玉米棒的暴力事件,而且他們肯定會采取最富有人情特點的方式,來處理這一根玉米棒,就像電影《泰坦尼克號》一號,麵臨大船沉沒的關頭,全體乘員一致認為應當把生的希望留給婦女和兒童,他們全都主動給婦女和兒童讓開了生的道路,而自己勇敢麵對死亡。我還記得一件事,是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者特裏薩嬤嬤在發表獲獎演說中提到的,也是關於食物的事。她說:“有個人來到我們的屋裏說:特裏薩嬤嬤,一個帶著8個孩子的家庭已經很長時間沒東西吃了,看看能為他們做些什麽吧。於是我帶了些食品立即到了那兒,我見到孩子們的時候,他們的眼裏閃著饑餓的光--我不知道你們有人見到過饑餓的人沒有,可我總能經常見到。孩子的母親給自己的孩子分完食物之後就出去了。等她回來的時候我問她:你去哪兒了,你幹什麽去了?她的回答很簡單:他們也餓了。最令我感動的是她知道他們是穆斯林家庭。那天晚上我沒有多帶米去,因我想讓他們享受這份分享的喜悅。這些孩子們能跟母親一道傳遞快樂、分享喜悅,那是因為她付出了愛。”這個遭受饑餓痛苦的家庭中,孩子們的母親得到有限的食物之後她不是將它們藏起來,隻讓自己家裏的人享受;而是馬上就把這些食物分給跟她一樣忍受饑餓的人們,不管他們是誰。在這個故事中,一袋食物隻是傳遞人與人之間彼此相愛的情感的紐帶。食物不是中心,不是根本,它隻是用來體現人與人相愛的感情的工具。
由此可見,人在物質麵前到底起什麽樣的作用,關係重大。如若人成為物質的奴隸,受物質需要驅使,那麽社會裏充滿各種欺詐和壓迫是不可避免的,在這個社會中,犯罪成了一種謀生的手段了;反過來,如若人成了物質的主人,物質不僅用來實現個人的生存和滿足個人的欲望,而且也是用做生活中相互關心的一個項目,物質靠著人與人之間的同情和關愛而相互傳遞。在這兩種情況中,雖然物質的性質沒有改變,但是人的地位改變了,前者的人徹底喪失了自由,物質力量支配了他的行動和思想;後者的人是自由的,人格是獨立和自尊的,他是物質世界的主人。前者是奴隸,後來是主人;這兩個有多麽不同啊。
奴隸不僅沒有自由,而且是被動的,不由道德、理性來支配其行動和思想,他的行動和思想完全是非理性的,也是荒謬的。還有一點,這些人還是不負責任的,因為他們的思想是被動的,所以他們沒有社會責任感。如果他們喜歡鮮花,他們會立即從花園裏把它們摘下來;而做花園主人的人不同,他們喜歡鮮花是靠勞動來種植和養護它們。雖然摘鮮花的和種鮮花的他們兩人都擁有鮮花,但性質不同;摘鮮花的擁有的是有限的鮮花,而種鮮花的擁有的是永恒的鮮花;摘鮮花的擁有鮮花的屍體,而種鮮花的擁有鮮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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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9月13-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