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 (147)
2014 (97)
《肉身覺醒》 ------ 一個令人想入非非的題目。
是來自台灣的美學教育家蔣勳教授今夜在溫哥華開講的講座題目。
滾滾紅塵裏輾轉遷回的肉身早已麻木困頓,有點行屍走肉的雛形。難得有高人指點,讓肉身覺醒一回,委實難得。故早早來到會場,以免向隅。
蔣教授通過對比古埃及文明,古希臘文明,古羅馬文明,古印度文明和古中華文明對人類肉身態度的異同,探索人類對肉體審美的變遷及其背後的社會曆史人文根源。
金字塔裏僵硬的木乃伊和巨型大理石人體雕像,凸顯古埃及人對肉身腐爛消亡的恐懼,希望倚籍結實堅硬的雕像讓身體的形狀不朽,等待魂兮歸來,完成複活輪回。
古希臘的人體雕像則不大在意死亡以後的人體如何,專注的是處於鼎盛尖峰時刻的人體的青春健美,如著名的擲鐵餅男,大衛。古希臘墓碑上雕刻的不是碑文,而是栩栩如生的浮雕。女人多是對鏡自賞,將生命定格在最美的那一刻。
古印度對肉身的態度與古埃及文明截然相反:它不求肉身形態的不朽,而是將屍體付之一炬,讓肉身煙消雲散,靈魂始能獲得解脫重生。與古埃及僵硬刻板的人體形狀相比,印度文明的肉身多為曼妙婀娜的“芙蓉姐姐”體態。歐洲文明的肉身強調瞬間的爆發力,而印度的瑜伽則注重肉身的柔性堅韌。亞曆山大帝征服並消滅了古埃及文明,自己卻魂斷印度,形象生動地闡述了“柔能克剛”的道理。
古中華文明裏,秦俑雖然栩栩如生,但卻是毫無個性的群體,且姿態緊張,神情凝重。托印度教的影響,敦煌壁畫才有輝煌的油彩。與古歐洲文藝複興對肉身觀念不同,古代中國元明山水畫裏的人物微小到“渺滄海之一粟”的地步,麵目模糊,沒了喜怒哀樂,於是與天地融為一體,成了萬籟俱寂的大自然的一部分。反而是到了漢代“光景之治”,中國人的臉上才舒展緊鎖的雙眉,綻放出太平盛世的欣喜笑容。這種“庶民之樂”,不同於印度性愛之廟的群雕所顯示的那種純粹肉欲的狂喜,而是“好死不如賴活”的卑微生命頑強的生命力之歡歌。
蔣勳教授自己肉身的覺醒,源於一次急症的經曆。在加護病房裏,他目睹了形形色色肉身在生命盡頭的種種形態,因而對肉身有了一種頓悟。古希臘文明的肉身固然令人流連忘返,但那畢竟隻是生命之巔的狀態,並不能代表生命的全部。眼袋腮幫下垂,眼窩雙頰深陷,沒了牙齒而凹進去的雙唇和光禿了的腦殼,代表的是生命的另一種狀態 ------- 一種被歲月過濾而沉澱的智慧和曆練。隻有經曆了像蔣勳教授那種生死一線間的體驗的人,才能夠品味和欣賞這種狀態的不朽。
聽完蔣勳教授近兩個小時的肉身功課,我那具疑似行屍走肉的肉身似乎被喚醒 ------ 至少有了明顯的饑腸轆轆之感。
感謝蔣勳教授的醍醐灌頂,我覺醒的肉身不僅能夠津津有味地咀嚼他那縱橫萬裏上下千年的飽學之語,還能夠在接下來更加津津有味地咀嚼一盤炸生蠔,油泡蝦和奶油焗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