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戟沉沙鐵未銷-----譯事闌珊篇
(2009-05-05 15:4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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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4月23日下午兩點鍾,溫哥華市中心溫哥華演藝中心。
“2001年世博會一周年倒時記------上海溫哥華衛星雙向傳送特別節目”錄製現場。
我走進比電話亭大不了多少的同聲翻譯工作間。
似曾相識的布局,設備,一下子把我的思緒拉回二十五年前。
作為聯合國譯員訓練班同聲翻譯第二期學員,我們在畢業前夕被安排到泰國曼穀亞洲太平洋經濟社會理事會年度大會實習。
走出曼穀的機艙,一股榴蓮飄香的熱浪撲麵而來,差點沒把我熏暈過去。椰樹,棕櫚,芭蕉,紗籠,袈裟,廢氣,噪音------異國風情讓我這個初出茅廬的楞頭青體驗了“寶玉初試雲雨情”的興奮與激動。
聯合國的文山會海之間,點綴著各國代表團的雞尾酒招待會。身著潔白服裝的侍者托著各種飲料穿梭在衣香鬢影之間。就在那短短的一周之間,我練就了混喝各種雞尾酒而不醉的本領,為今後生涯中千杯萬盞能應酬奠下了難能可貴的基礎。
坐在高高的翻譯工作間裏,俯瞰整個主席台和會議廳。形形色色的政客和外交家,帶著形形色色濃重口音的英語,源源不斷地流淌進我的耳膜,馬上被轉化成略帶南方口音的普通話,從我麵前的話筒又源源不斷地傳到代表席的耳機裏。那是一種激奮人心的奇特氛圍:你居然十分間接地掌握著世界政治霸權的話語權!
畢業後不久,就被派往瑞士日內瓦聯合國歐洲總部。第一次踏足歐洲大陸,在蘇黎世機場轉機的時候,候機大廳彌漫著一股香水味道。明確無誤地告訴我:人在歐洲!
接下來十個月,倘佯在日內瓦湖畔的鳥語花香中。穿梭於聯合國總部的花徑中,坐在窄小的翻譯工作間裏戴著耳機,鸚鵡學舌地把聯合國的官僚語言恣意地重組,轉換並傳輸著。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在聯合國大廈的樓道,飯廳,咖啡座,一個不小心就會和某國外長,大使撞個滿懷。
回國前,又順道出差到維也納國際原子能機構開了幾天會。維也納,記載著奧匈帝國的金粉殘跡,飄逸著音樂之都的絲竹管弦。排了半天隊買了張歌劇院的站票,附庸風雅了一個晚上的歌劇。金碧輝煌的歌劇院裏衣香鬢影,反襯出我們幾個東方麵孔的樸實無華。曲終人散後,明白了一個道理:聽歌劇不能買站票。因為即使聽不懂,連打瞌睡都沒機會。
我們特意安排在前蘇聯莫斯科轉機回國,這樣可以在莫斯科呆上兩天。莫斯科機場訓練有素的海關衛士目不轉睛盯著我的臉孔約五分鍾。我也訓練有素地臉不改色心不跳盯著他。經過這番莊嚴肅穆的眉來眼去,我才順利入境。接下來的一天裏,坐著一個戈比的公共汽車,到紅場看哨兵換崗儀式。本想盡一個前共產主義少先隊員的革命義務,排隊瞻仰列寧同誌的遺容,可是那望不到邊的人龍令我卻步,改去體驗空空如也的莫斯科最大的百貨商場。心裏感慨萬千:一個社會製度,竟然可以改變人種基因。彼得大帝的後人,被布爾什維克折磨得氣息奄奄。
……….
“各就各位準備!”耳機裏傳來一聲令下,把我神遊在歐洲大地的思緒拉回溫哥華演藝中心。
雖然多年來,形形色色的翻譯場合都經曆過,可像今天這麽正規的同聲翻譯,還是屈指可數,心裏不免有些忐忑。熟悉一下各種按鈕的操作,以免咳嗽或暗自罵娘的聲音傳到觀眾席上的耳機裏。我負責的是英翻中。上海演播廳裏有幾位外國嘉賓,本地演播廳裏也有外國嘉賓,如溫哥華世博會主題曲作曲者,中國通王健教授,最後還有溫哥華市長羅品信。好在內容不算晦澀艱難,勉強還對付得過去。
同聲翻譯的技能,猶如昔日寒光閃閃的一柄寶劍,埋在荒郊野嶺沉砂之下經年,早已鏽跡斑斑。今日出鞘,鋒芒不再,光澤黯然, 唯歲月的鏽蝕,還沒有完全吞噬劍身,鐵骨未銷。虛晃幾下,依稀略見昔日風姿。是為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