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肖邦的理發師

聽肖邦的理發師

他叫阿昌 ------ 一個十分珠江三角洲的名字。他長得白白胖胖的，挺著一個圓得恰到好處的肚子，令人聯想起唐人街新城茶餐廳剛蒸出來的大包。

他是我多年來的“禦用理發師”。幹起活來慢條斯理，一絲不苟的，還能一邊理發一邊和客人暢論天下事，從哈帕總理的保守黨政綱侃到溫哥華冰球隊守門員的薪水。

如果說北京城的出租汽車司機都是未遂的政治家，那麽我的這位理發師則是一位業餘的政論家！

一位來自廣東的新移民，英語講得頗為顛簸。嘿，您可別小看他，居然就還結交上了一位金發碧眼的豐滿洋少婦為女友！我一直納悶阿昌和這位洋妞是怎麽溝通的（您肯定在那裏壞笑我老土了），可人家偏偏就是恩恩愛愛在一起好幾年了。可能血管裏流的是東歐的血液吧，這位風韻猶存的洋少婦還頗有些藝術品位：彈鋼琴， Salsa 舞，花樣滑冰，聽音樂會。阿昌近朱者赤，漸漸地也就被熏陶得越來越發高雅起來了。好幾次，我臨時打電話給他約剪頭發，他都說他沒空，正在烈治文的滑冰館與女友一起練習滑冰呢！當時我心裏就悻悻然地想：好家夥，衝冰一摔為紅顏呢！舉凡溫哥華有好的音樂會，如 Elton John, Moria Carey, 阿昌與女友都會不惜重金提前預訂購票，一場不拉。上回 Il Divo 來了兩回，他們居然兩場都到！

今天，我剛在理發椅坐了下來，就聽到麵前的小電視機裏傳出一串串悅耳的鋼琴音符。定睛一看，居然是李雲迪在日本的鋼琴音樂會現場錄像！奏的還是肖邦的鋼琴協奏曲，有整整一幫交響樂團為他伴奏。

阿昌手上的剪子，開始隨著李雲迪的節奏在我的腦瓜上翩然起舞。電視機裏的李雲迪，腦門上的汗珠隨著他敏捷的指法而顫動；電視機前的我，腦門上的汗珠則對著阿昌手上鋒利的剪子而顫動。聽到興頭上，阿昌還揮動著胖乎乎的手指，向我示範若幹指法技巧。我正詫異於他怎麽也會彈鋼琴的時候，他驕傲地告訴我，因了他的洋女友會彈鋼琴的緣故，耳濡目染之下，他也頗曉一二了。

沒成想：我對肖邦的認知，竟然是從這張理發椅上發端的。

一曲肖邦終了，我那三千煩惱絲紛然落地，而我的腦瓜則毫發無傷。

在熱烈的掌聲和安可聲中，李雲迪甩著一頭飄逸的藝術家長發，優雅地站起來謝幕。我，則頂著一顆陸軍短發的腦袋，如釋重負地站起來謝天謝地：感謝阿昌沒有把自己當成李雲迪，也沒有把我的腦門當成黑白鍵盤。

別以為隻有來自塞維爾的理發師才會唱歌劇；咱們來自廣東的理發師也能聽懂肖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