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 (147)
2014 (97)
宋人張先一闋《天仙子》:
水調數聲持酒聽,午醉醒來愁未醒。送春春去幾時回?臨晚鏡,傷流景,往事後期空記省。
沙上並禽池上瞑,雲破月來花弄影。重重簾幕密遮燈,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
其中以“雲破月來花弄影”一句最為膾灸人口。可是我卻偏愛“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的意境。
溫哥華秋風乍起之時,滿城盡是白露丹楓,我覺得自己連打出來的噴嚏都詩意四溢。看著在風中抖抖瑟瑟搖搖欲墜的楓葉,我壯懷激烈地仰天長嘯一聲,
“明日落紅應滿徑”!
何其風流逸韻!何其清雅留芳!
一場無情雨後,所有的紅葉早已是零落成泥碾作塵,哪裏還聞到隻有香如故的味道?街邊隻剩下一堆堆髒兮兮的棕色垃圾,有礙觀瞻。
於是操起鐵鍬,費力地鏟除這些昨日紅花。這些葉子本來已是陳腐欲爛,加上雨水的浸泡,緊貼著柏油路麵,很難鏟起。鏟完門前短短的一節路段,我已是腰椎變形,雙臂酸痛難言。於是心裏忿忿然,無端恨起張先來!
人間的良辰美景,原來盡是為有閑有錢階級而虛設。騷人墨客看著無邊落木蕭蕭下,自會發出各式各樣的讚歎。可對於要清理街道的環衛工人來說,明日那滿徑的落紅,卻是他們詛咒不已的噩夢。西諺雲:Beauty is in the eyes of the beholder. 一點不假。在那些能夠“春遊芳草地,夏賞綠荷池;秋飲黃花酒,冬吟白雪詩。”的有閑階級兄弟姐妹們的眼中,一年四時俱佳景,天上人間盡良辰。可是對於需要自己親力親為掃葉鏟雪的勞力者來說,滿地黃金堆積的落葉,既汙染街道,又堵塞下水道;踏雪尋梅聽起來固然浪漫,實際操作起來卻是吃力不討好,而且隨時還有摔斷腿骨的風險。由此可見,美,既有主觀性,又有相對性。
抬望眼看看天色,今夜應是雨疏風狂。我扶著鐵鍬,揉了揉勞損的腰肢,仰天長歎一聲:
“明日落紅應滿徑“!
還好上帝是公平的,誰家的落紅都滿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