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很多中國同胞居住和向往的大都會。我隻去過三次。從第一次開始我已經清楚地意識到,隻要還有夜晚的存在,在紐約我恐怕沒有辦法保住一份正當的工作。
1998 年的冬假,我和室友 D 租了車去紐約,美其名曰探望他的家人。
奇怪的美國人家
D 的家在長島,無論放在哪個國家, D 的家庭都隻能被標上怪異的標簽。他的父親早早過世了,哥哥結婚後很少回去看望。本來以為 D 長島的家裏隻有母親一個人。我們到達得很晚,已經過了半夜一點鍾,家裏空無一人。 D 先囑咐我看哪個床舒服就先霸住。大約又過了半個小時,姑姑姨姨各拖兩三個小油瓶,十幾口人陸陸續續夜幕下登門。 D 母親的這棟房有三層, D 說他們家人親得各家隨時互串,所以床和沙發都沒有一定的歸屬,誰搶到什麽睡什麽。
一覺睡到中午,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的母親已經煮好了一大鍋肉腸,所有人各取所須,從鍋裏撈肉腸吃。從他們的閑談中發現一家人對 D 頗有微辭,大多都是在抱怨 D 雖然遠在南方上學,而且每兩星期必回一趟紐約,或開車,或坐火車,或飛,但大家就很少見到 D ,因為他整天在外麵約會或 party ,隻有白天家裏人都去上班了才回去睡覺。當時我並沒有意識到,那也將是我接下來兩個星期的生活狀態。
D 發現他母親在家裏安了互聯網,興奮地要求上網,被母親一口回絕,原因是那是她的,雖然自己不用,而且是月費製,但就是不讓 D 用。同一天晚上我們送她去上班,在去地鐵站的途中母子倆又來了另一段爭執。
“媽,你那一套全新的健身器械都閑置一年多了,給我用算了。”
“ 不給。”
“ 反正你也不用!幹嗎不給我用? ”
“ 就不給。我不用也不讓你用。”
“為什麽?”
“ 因為那是我的。”
“ 你死了以後,你的股票存款,長島和南方的兩棟房子,還不都是我的,幹嗎想不開? ”
“ 我的,現在就不想給人用。”
從沒有聽過這麽赤裸裸的母子直白,在多數人眼裏這樣的兒子簡直大逆不道,這樣的母親也是嬰兒般不可理喻。但和 D 長期的相處中我了解到他們母子是非常親密的相依為命的關係。不合常理的家庭,自有其荒謬但健康的運作方式。
夜夜歡樂
從長島出洞見識紐約那天,直奔開往自由女神像的渡口,下午三點多鍾售票口的長龍充滿了旅遊的味道。 D 突然發現窗口貼出了票已售光的告示,兩個人不約而同興奮地跳了起來。我給自己找了不用旅遊觀光的借口。
???
紐約的夜生活與其它城市的不同之處在於,一周七日,夜夜有不同的 club 熱鬧非凡。第一個尋歡的夜晚我們決定去皇後區的??? ( 時間太久名字都記不清了 ) 。因為是星期三的晚上 12 點,雖然作好了心理準備,我還是被這裏鼎盛的人氣所折服。舞場裏黑白黃俱全,但似乎尤以拉丁人種為最。我們擠到吧台旁,雖然我是滴酒不沾, D 和他的女性好友 DD 硬是要我和他們來三個 terquila shots 。鹽、酒、酸橙一下肚,似乎血液和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開始感受音樂的節奏。三個人在舞池中發了不知多久 “You go! You go!” 的瘋,才忘形狂歡的 DD 突發神經要回家,我們給了她 6 點天亮接人的任務。
DD 一走,我不知不覺倒在沙發上昏睡了過去,不知道又過了多久, club 的工作人員把我從沙發上轟了起來。昏昏沉沉重新走進舞池去找 D ,剛剛和他挨近,後麵一雙手一把把我拖走相擁而舞。刺眼的燈光和昏沉的狀態下,隻覺得他的臀確實舞動得出神入畫,在感歎他舞技精湛的同時,我隻有幾乎半依著,隨著他的舞步擺動。然後迷幻的燈光下我們開始了長久的 making out 。在舞池的正中央,就那樣斷斷續續地 French kiss ,一直到身旁的人群一一散場,隻剩下我們兩個。大庭廣眾下難得的忘我,是一種令時間停頓的快感。
DD 再次出現拉我們出去的時候天已經大亮。和那個男孩交換電話號碼的時候才知道他是海地人。 “That is what you really are!” DD 似乎發現了新大陸。 “ 是酒精。 ” “You ho!”
Limelight
和紐約的其它 club 更名一樣,不知道 Limelight 現在的名字變成了什麽。但這個地處曼哈頓的教堂 club 一直都是 party 的聖地。當 P. Diddy 還是 Daddy 的時代,也經常在這裏作東搞狂歡。我們光顧的那晚是 mix 之夜,排著長隊交上 15 元入場,比 South Beach 和加州那些排長龍被看門人篩選,刻意營造自我重要性,內部裝飾和表演不過如是的 clubs 要自然友好得多。
Limelight 那晚沒有多餘的舞者和表演者,懸掛著碩大紫色熒光鬼眼的舞場中,幾百上千號人忘我地放鬆。半空中幾幅巨大的屏幕上放映的不是慣例的舞曲錄影帶,而是毫無重複的光怪陸離的聲光特效圖,往往讓人覺察不出屏幕的存在,仿佛置身於光影的世界中,但和純燈光製造的效果又截然不同。舞場的兩旁各有三層側廊,從側廊的角度俯視舞動的人群又是半超脫半沉入的迷離。這裏是我曾經光顧過最超值的三個大型 clubs 之一。
The Lounge
The Lounge 地處黑人聚集的哈林區,主要是個 straight club ,但每星期有一晚是 gay night 。 The Lounge 實際上非常窄小,外屋是酒吧,內屋是舞池。但這裏的音樂是最最最最棒的。我們去的那晚,人擠人,人挨人,似乎個個都有我兩倍高,有種要被淹沒窒息的感覺。但隻有深陷身高馬大的黑人河流中的時候才真正感到白人根本不會跳舞。不論白人的舞步如何繁複嫻熟,黑人隻要不動聲色地輕輕扭動,就能讓人明確區分什麽隻是肢體的運動,什麽是把節奏溶在了血液中。自認為中國人裏扭得還像樣的我,在這裏是決不敢在黑人麵前丟醜。老老實實地坐在 DJ 的後麵盡情體味節奏的神奇和力量。
The Lounge 裏的人太高大健碩,副作用是接下來的半年中讓我對白人完全失去了興趣和想法,因為實在覺得太弱,不夠男性化。
李某某
李某某是那次紐約夜遊前聊了半年多的網友,從照片上看很是健康英俊。據說從前在某地方文藝團體搞表演,後來在美國拿到了個計算機的學位,在紐約幹得不錯。想來這次打算在紐約瘋上兩星期,肯定是要見見才不虛此行。
那晚室友 D 把我送到李某某在皇後區的新公寓前,我頗在頭發上揉了些摩斯,果真他門一開,就很興奮地摸了摸我的頭發。沒想到我這麽平庸還可以以包裝糊弄人,看他那高興勁兒,是 blind date 的好兆頭。
可是萬萬想不到,李某某有的隻是一個上好的皮囊。和很多早期來美國的中國同誌一樣,他那一晚的本事,好想讓人打嗬氣。尤其不可思議的是雖說已經鋪了浴巾,事一完他把床上所有的紡織品都扒下,換上一套新的,典型的性愛恐懼症。第二天一早找洗衣房,在美國很有些日子的他,竟然沒人聽得懂他在問什麽。我剛來美國一年多,英語就夠水了,好在起碼別人還能明白。於是他頭上的光環在我眼裏消失得無影無蹤。
晚上他說約好了兩個朋友在韓國城附近的川菜館聚餐,去之前要到那裏的超市買兩把椅子。本來那些十塊錢一把的椅子我當學生都覺得夠便宜了,李某某硬是在超市裏比來比去,頗顯出執著的興趣,足足折騰了一個半鍾頭,最後還是一把沒買,聲稱再看看。漂亮的男人 + 小氣兼 cheap = 災難。
終於熬到了去川菜館的時間 。他的兩個朋友一個是在當地圈中頗有名氣的美男,跳舞的,很對李某某有意思,另一位上了些年紀,在國內搞音樂製作,當時正在紐約為曾在廣州一二線之間紅過一陣的某男歌手製作一張新專輯想打個翻身仗,後來也沒聽說有什麽動靜。兩個人一開口,互相之間姐呀妹呀就膩了起來,不明白李某某可沒有這毛病,怎麽就和這些姐妹混得一家人似的。因為我真正涉世是來美國以後,根本不可理解這姐妹之道,很是不自在,還好他們當我透明。室友打來電話,我求他救命,可是他正在新澤西享受約會的快樂。
第三天一大早,李某某收回了鑰匙去上班。我一直等到近中午, D 的姨媽終於開車過來接我回長島。
李某某曾經很有過些男朋友。離開紐約後才知道他可是那邊圈中很多人眼裏的天鵝肉。聽說不久以後他結了婚,搬去了加州。如果是真的,很替他的妻子覺得可憐。
Q 唯一的一次浪漫
Q 有一位同居了 5 年的男友,我們時緊時鬆的關係已經持續了一年多,他教會了我很多東西,比如開車和滑雪。因為自己的不能承諾, Q 不介意,鼓勵我,甚至曾幫我租車去另一個城市約會別人。
當 D 終於征得母親的同意一星期隻許用一次互聯網的時候,我驚喜地收到 Q 說已買好飛機票來紐約找我的電子郵件。 D 和 Q 互相很看不上眼, Q 嫌 D 幼稚, D 說 Q chicken shit 不懂取舍。
12 月 31 日的寒夜,當全世界身在紐約的閑人都趕往時代廣場的時刻,我迷路,然後在機場把自己反鎖在了車外,直到 Q 的出現。在不能免俗的火車上,還差兩分鍾進入時代廣場,我們迎來了 1999 年。問他為什麽要來紐約,他說因為收不到我的電子郵件。我就快畢業了,中國人都愛來大城市,畢業後的我可能會永遠消失在大城市中。而他迷信隻要和我在新年之夜相聚,一整年我就不會消失。
在亞洲人匯集的盤絲洞 The Web 裏 ,喝上幾管盛在試管中的酒精, Q 聲稱舞池中至少有兩個人想牽我的手被他毫不客氣地打開。那種多疑不是我了解的不解風情, 比男人還男人的 Q 的作風。從 club 出來,我們緊緊相擁走向酒店。
因為 Q 一生中唯一的浪漫,我從紐約誘人的夜色中變回了南方小鎮的農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