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過了前麵十字路口，右轉，穿過一片滿地紅葉的樺林，就是那個人的家。
離交通燈還有三四百米，他就已經鬆開油門，還輕輕點了一下刹車，他想盡量拖延時間，讓車慢慢溜過去。她坐在副駕駛上，很清楚他的用意，長長呼了一口氣，轉頭看著窗外。微冷的秋風，夾雜著一丁點澀澀的雨絲，撲進車廂內。空轉的引擎，完全被車輪攪起柏油路上落葉的聲音覆蓋著。
到了路口，紅燈剛好亮起，車無聲無息的停了下來。主道上沒有任何來往的車輛，唯一聽見天窗外風吹過樹頂的沙沙聲。他凝視著一片葉子搖擺著下墜，偶爾在空中打個轉兒，然後輕輕落在前麵的引擎蓋上。他盯著那片落葉，自言自語，“你決定真要這麽做麽？”
她依然凝視著窗外，隻是視線的焦點漸漸飄忽。“嗯…”，輕得幾乎隻有她自己聽見。
“我把一切給了你。為什麽？難道我們兩年一起的時光比不上他兩星期的誘惑？”
她以沉默作為回應。
這幾個晚上他幾乎都睡不了，她突如其來的絕情讓他徹底崩潰，連夢裏都在淌淚。
這是她掙紮許久的決定，不過對於他來說，沒有任何的不同。
“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這時，交通燈變綠，他鬆開刹車，狠狠踩下油門，前輪在引擎突然的狂怒中打滑，落葉拌著灰土被狂轉的車輪激起四散。
她嚇了一跳，右手下意識去緊抓門上的把手。要在平時，她肯定會假裝大罵他這麽衝不會憐香惜玉，然後咯咯咯笑起來。可現在，她選擇了繼續保持沉默。
過了路口，他保持猛加速，風聲逐漸取代了引擎聲充斥著耳膜。她更加刻意的握緊把手，長發被吹的亂舞，車裏的空氣彌漫著他最熟悉的淡淡的香水味。
離前麵三岔路口的停止牌五十米，他一腳刹車踩到底，沙土路響起長長低沉的摩擦聲，慣性讓她身子往前衝，安全帶在圓領T恤上勾勒出胸前完美的曲線。“啊！”驚恐和憤怒中，她停頓了一下，“你…”然後繼續沉默著。
他也被自己的衝動嚇一跳，一直以來，每次停車，他都是穩穩當當的不讓她感到哪怕一點點的突兀。不自覺地，他小聲說，“對不起”，然後把頭埋在方向盤上。輪到她凝視著褐黃的楓葉在方向變幻不定的風中盤旋著，最後悄無聲息的落在引擎蓋上。引擎的低鳴幾乎聽不到，隻有搖曳的樹梢上灑下婆娑起舞的葉子。
他整理一下情緒，抬起頭，打上轉向燈，歎一口氣，鬆開刹車，右轉駛上那條筆直的布滿褐紅落葉的小路。透過兩邊高大的樺樹上零星還掛著的紅葉，灰沉沉的天空一步步向地麵壓下來。
過了兩分鍾，前麵的路兩旁出現一些房子，他慢慢停下車，這次沒有讓她感到一點點的突兀。他盯著前方的房子，那裏左邊其中的一間外隱約站立著一個身影。“到了”，他平複了語氣。
她鬆開安全帶，頭轉向他，伸出右手撫上他冰涼滿是胡渣子的左臉，探過身子，在他右臉頰輕輕吻了一下，潤濕的嘴唇被紮著了，這一次紮到了她心裏。他一動不動，依然望著前麵。
“保重”，她很快轉過頭去，拉開車門，發梢掃過他的臉。他頭轉過來，“你…祝你…”，她幾乎是跳著下車，然後頭也不回朝那個遠處的身影奔去。“幸福…”這兩個字更多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不知不覺風停下來了，四周一片寂靜。他看著兩個身影抱在一起，然後在視線裏模糊。擋風玻璃沾上的雨絲也一點點消失，變成了很小很小白色的點點雪片。
“啊…”，他抿起嘴角，這不是在嘲笑自己。手伸到窗外，很快，幾片雪花落到張開的手掌上。他看著雪花在手掌上融化，閉上眼，深深吸一口清爽的空氣。濕重的氣氛正被初雪層層褪去。
他繼續微笑著，方向盤往左打到盡頭，油門到底，四輪在地上劃出漂亮的U字，然後在震撼的聲浪中，車後揚起一路的飛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