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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故事|臨時的善意

(2025-12-11 00:14:54) 下一個

BGM|This Lontano I|Glen Ackerman
本人
3x Lagavulin 16 Year Old(艾雷島單一麥芽)|海鹽與煙熏氣息,尾韻綿長而苦澀|做了好事卻不確定是否該後悔
微醺

那家茶餐廳在靜安寺久光的負一層,叫龍記。

我常去,燈光永遠明亮,空氣裏混著油和茶的味道。

沒有窗,外麵的世界被隔絕在另一層的喧囂裏。

那晚已經九點多,店裏空了大半。鏡麵的光反著頂燈,映出我的樣子,看上去比實際年紀還要疲憊。

我一個人。點了例湯、四寶飯。

吃到一半,對麵忽然坐下一個人

年輕的女孩,頭發有點亂,臉色白得不正常。

她輕輕點頭:不好意思,坐這裏可以嗎?

我愣了幾秒,點點頭,可以。

她沒有點餐,隻是低著頭,雙手攥著一個看上去還不差的手提包。

那包幹淨、結實,像是從一個體麵生活裏掉出來的。

我以為她在等人。

可幾分鍾過去,她還在那兒坐著,眼神像在掙紮著要不要說什麽。

筷子碰到碟子發出聲,她抬起頭,問:你是中國人嗎?

我笑笑:是啊。

那句突兀的問題,讓空氣變得有點僵。

我正要低頭,她又輕聲說了一句:你那兒有地方住嗎?

我以為聽錯了。

什麽?

她低下頭,聲音更輕:我沒有地方睡了。

這一刻,叉燒在喉嚨裏卡住。

腦子裏所有的防衛警鈴都響了:騙子、陪睡、陷阱、精神異常

可她的神情奇異地平靜,不是那種撒嬌或算計的樣子。

隻是茫然。

我說:不好吧。除了這個,我能幫你什麽?

她抿著唇,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能借我兩百塊錢嗎?我想找個地方住。

她的嘴唇白得像沒血,指尖有點發抖。

我問:你多久沒吃東西了?

她沒回答,隻是直直看著我。

我掏出錢包,抽了四百。

拿去吧,夠你住兩晚。

她接過錢,放進包裏,沒有看我一眼,站起來走了。

連一句謝謝也沒有。

我坐在那裏,看著她的背影細瘦、筆直,像風裏的一根針。

我甚至在等她回頭,可她沒有。

桌上的湯涼了。

我腦子裏開始翻湧各種念頭:

也許是騙局。

也許她剛在別桌也問過同樣的話。

也許我剛才隻是被演了一出好戲。

但也有個聲音在說:也許她真的沒地方睡。

於是我坐著,一邊懷疑她,一邊希望她沒騙我。

原來憐憫和戒備可以在同一個人心裏同時存在。

結賬時,服務員看了我一眼,說:剛那小姐走得挺急。

我笑笑:嗯。

她是不是你女兒啊?

我搖頭。

走出久光的時候,街上的風帶著熱氣。

商場大屏幕裏香水廣告循環播放,一張微笑的女模特在冷光下反複眨眼。

我忽然覺得,整座城市都像這廣告光亮、空洞,永遠重複。

地鐵口,清潔工在洗地。

水桶裏反射出霓虹,我忽然又聽見她那句你有地方讓我住嗎。

那聲音像卡在我腦子裏的一根刺。

回到家,我打開朋友圈,一個朋友發動態:

剛在商場門口被個女生搭訕,說自己沒地方住。騙子太多了。

我盯著那條動態看了很久,心髒一點點往下墜。

照片模糊,

我放大,又放大,最後放棄。

這幾天我時常想起那晚。

她的臉色太白,眼神太空,

有時候我會想

她是不是吸毒的?是不是早就習慣這樣搭話?

也許是。也許不是。

我永遠不會知道。

但有時候我又在想

也許我是在找借口,好讓自己不必感到被利用。

這樣一想,反而更難受。

那天夜裏,我在朋友圈寫下:

有些善意,隻能臨時借給別人,也隻能暫時安慰自己。

然後刪掉。

因為我終於知道夜色溫柔,信任卻始終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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