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陸乘風一直覺得，梅超風的眼睛是多層的，看完一層，進去還有一層，一直深不見底。（當年陳玄風聽完哈哈大笑：這倒黴孩子，自打生下來就沒見過雙眼皮的妞。）

 

對著黑衣人的眼睛，陸乘風又生出那種看不見底的感覺，握著手機一時間忘了要幹什麽。黑衣人的眼睛迅速瞟了一下相談甚歡的男孩女孩又轉回來，對陸乘風同仇敵愾地笑了笑：明明隻動了動眼角，陸乘風卻看到整張活靈活現的鬼臉，當即傻傻地笑了笑，轉過頭來坐好。

 

對擦肩而過的美女，大部分的男人會回頭觀望幾眼，是為回頭率。陸乘風酒色財氣五毒俱全，唯獨對這個回頭率頗為堅持，再怎麽美若天仙，走過了就是走過，決不駐足作態。這種堅持如今卡住了他的脖子不往後轉，卻卡不住梅超風修長曼妙的身影在眼前飛舞：這趟進城的車，咱們小陸同誌坐得煞是辛苦。

 

終於到了汽車站，陸乘風鑽出中巴，左右看了看，兩手插進褲兜，迎風大開著腿地往前走，背影裏有一種和年紀不相稱的狂傲。車站口照例一溜兒的地攤，時不時有人過來問一句“住宿嗎？”，“叫車嗎？”，陸乘風東遊西逛，就是沒碰到叫售發票的，他不滿地撇撇嘴，掉頭向電子城走去。

 

當今中國，幾乎每個城市都會有電子城，而電子城照例又是年輕人的天下。這座小城當然也不免俗地有電子城，而且有兩個，一個在車站前，是老的電子城，另一個隔了兩條街，叫亦高電子大賣場。小城從前滿街的三輪車，非常影響市容和交通，於是爭創全國衛生城市時一紙禁令給取締了。這下三輪車夫們沒了飯吃，集體到市政府門口坐著曬太陽。政府想了想，一人給一筆錢了事，嫌錢少的，汽車站前劃塊地蓋電子城，給個店麵賣電腦去。於是小城的第一個電子城就誕生了，從前的三輪車夫們將腿跨在板凳上盯著行人，努力吆喝“電腦便宜的賣”，光景很是紅火。

 

老電子城有個特色，管賣不管修。買的時候態度很好，多高的樓都一抬腳給你搬上去，敬業得很，唯獨出了問題不好辦，大老遠地電腦扛過來，說了半天店主還沒明白出了什麽毛病，東瞅西摸的氣壞了不少中年知識分子。於是負責任的人民政府又著急火燎地從電視機廠抽調一批人，隔兩條街搞了個維修站，憑老電子城的發票免費給修，就這樣漸漸成了氣候，後來亦高集團投資把維修站給維修成了電子大賣場，而此時三輪車夫們的電子城也站穩了腳，又憑著地理位置好，經常搞搞活動衝擊衝擊亦高大賣場，倒也成了對峙局麵。

 

陸乘風此刻就是向老電子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