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羈旅

自以為尚遲,疾走不休。
正文

二十

(2011-09-17 05:05:18) 下一個
    車間裏燈火通明,陸乘風叉開腿站在流水線前,心裏老大不耐煩,已經第三次了,壓輥還是不規則諧振,拉出來的膜總是不均勻。馮默風的金絲眼鏡就吊在鼻尖上,隨時會掉下來,他看了一下陸乘風越來越長的臉,一咬牙,回過頭來一招手:“不等了,開箱!”膜剛拉出來不到20分鍾,壓延箱裏氣溫50多度,人人汗如雨下,蹲著采集數據的馮默風不一會兒腹股溝就濕透了。現場情況千差萬別,Debug room裏的東西運過來不是擺上去就能用的,其實施工這東西和技術力關係不大,考驗的是人的意誌力:攏共就那麽些參數那麽些組合,不怕花時間不怕失敗,一個個試過去,肯定能調出最佳狀態。

    桃花電器的人抱著儀器撤出來,個個褲襠濕透,馮默風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管不顧地接上串行線開始解析數據,作為自控專業的高材生,黃藥師的關門弟子,他可不想有第五次開箱了,如果逼得陸乘風要鑽進壓延箱,那很快公司裏就會傳開:到底是個書生啊,開開會做做PR還行,去現場起不到什麽作用的……馮默風由於在入職考試中得了個遠高於曆屆的優異分數,黃藥師就把他收入門下。陳梅曲陸中隻有驚才絕豔風度翩翩陳玄風才稱得上黃藥師的接班人,往事已矣,出於對曲陸的失望, 黃藥師決心打造出完美的第二個陳玄風來,所以馮默風不能在任何一個環節上有損黃藥師顏麵,今晚這關無論如何都得闖過去。

    一出黑白軟件公司的門,陸乘風就直接到了這裏,已經一個多星期了,還是沒能拉出一張完整平滑的膜來,但真正令他心煩的是梅超風的事。流程都是人訂的,所以人自然也可以修改流程,黃藥師已經答應預支工程款,但緊接著就要他去趟白駝山,找歐陽鋒把談了一年多的大理造紙廠的事給敲定下來。這個世界太TMD沒道理可講了,催著下單子給梅超風的是他,現在卻弄得像是老子要求他下訂單似的,還整出了交換條件來,發魚瘟的。

    稍微有點射雕常識的同學都知道,歐陽鋒和黃藥師是死對頭,卻偏偏跟陸乘風關係挺好。事情是這樣的,有一陣子陸乘風想辭職,那時還在當工會主席的歐陽鋒慰留了他,後來隨著陸乘風一路晉升,當初歐陽鋒的慰留之功也彷佛日益增值,人就是這樣的奇怪,你越是對一個人做了好事,就越願意跟他在一起,繼續對他好;相反你越是虧欠了一個人,卻越恨不得他死得遠遠的死得慘慘的。所以盡管後來歐陽鋒和黃藥師水火不容,但對陸乘風卻不排斥。大理造紙廠項目的金額占了明年公司預算的近2成,可謂天字一號工程,這種形勢下,要強的黃藥師也隻好厚臉皮地把陸乘風推出去了。

    深夜,最後一次實驗,工人們疲憊地貼牆站立,看著業主點擊鼠標把整桶整桶的塑料米倒進去,經過三十分鍾的漫長等待,另一端終於卷出了一麵平直光滑的薄膜。陸乘風陪同業主丈量完畢,回身對馮默風點了點頭,幾秒鍾沉默過後,排列在流水線兩旁的員工自發地鼓起掌來,他們來自社會下層,沒受過好的教育,也不太懂得表達自己的情感,此刻他們作為建設者的自豪隻能通過笨拙的掌聲和笑聲傳遞出來。陸乘風看見馮默風哭了,嫩頭青,哼,他輕蔑地哼了一聲,卻哼得自己有些心酸,他已經不會哭了,歲月在他心裏沉澱了太多雜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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