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誌平的愛情

我是尹誌平，是個道士，在《神雕俠侶》裏我玷汙了小龍女。我真不願用“玷汙”這個詞，我那樣地愛她，甚於愛自己的生命，熱烈地，執著地，盲目地，絕望地愛著她。

我從小修道，恬淡，安靜。功名利祿與我來講一文不值，更無好勝之心，我一直相信我會成仙，經管道士的生活清苦，但從沒後悔自己的選擇。

我不喜歡女人，尤其是看多了七師傅孫不二的黃臉，她也算是極有靈性的，至少修行了好幾十年，可身上還是有脫不掉的俗氣，更何況塵世中的女子，什麽女子，不過是掛上了皮肉的骷髏。

 

我很幸運的，因為恬淡的心性，幾位師傅都很欣賞我，十幾歲的時候無論武功修養都是眾師兄弟中的佼佼者。記得當年在漠北，漫天黃沙中隻幾著便戰敗了郭靖，他可是若幹年後江湖上人人稱頌的郭大俠啊。可惜那時我誌不在“天下第一”，今天想來我錯了，隻有強者才有資格去爭去搶。

 

聽砍柴的人說，終南山上有仙女，我一直都相信。在無數個夢裏，總有一個朦朧的身影，從月亮上緩緩地落下，柔柔的溫暖的袍袖輕輕地包裹著我，冰涼的指尖拂過我滾燙的前額，顫抖的雙唇。一聲輕輕的歎息，好像吹來梔子的花香，幸福的感覺從心底蔓延到每一個毛孔。我戰栗，我快活，然後大喊著從夢裏醒來。。。。。。一次次地，一次次地，師兄趙致敬正舉著一盞昏暗的油燈讀我，帶著猥褻的笑。他是我背後的一雙邪惡的眼睛，任何時候，我都能感到他正冷冷地偷窺著我的人生。然而我要我的夢境，我已不幸每天對著這樣一張醜陋的臉，至少我可以在夢裏回避，而且他看不到我的仙女。

楊過來終南山的時候是個孩子，對他我沒什麽喜惡，淡淡地看著他像一隻猴子一樣在樹林裏蕩來蕩去。人若能感知命運，我但願已不經意地象碾死螞蟻一樣碾死了他。他不屬於終南山，他不該進入我的人生。然而他又仿佛是為我而設的，因為他，我見到了小龍女。

那是個露重的夜晚，滿月，清風，我們聚集在重陽宮的大殿防備著小龍女來尋仇。不知那天我為何竟莫名地興奮，也於冥冥中感知了宿命的到來。我忐忑地踱到殿前，然後我看到，我的宿命，小龍女，立在偏殿的雕鬥上，白衣紻紻，散發微揚，背後映襯著鵝黃的恬淡的月光。我在夢裏嗎？不，夢裏沒有嘈雜的腳步，沒有錚錚的刀槍，可是那袍袖正揮向了我，帶著梔子的花香，我仰起頭，閉上眼，等待著命運的撫摸。突然我聽到鋼劍的交錯，還沒來得及睜開眼便被師傅丘處機一腳橫踹到一邊，爾後是師兄陰毒的詛咒。

夢完全亂了，我們一群臭道士就象蒼蠅圍住了一枝白蓮。我癡癡地望著她， 奮力地用鋼劍擋開蜂擁而上的師兄弟，隻為了第一個能衝到她麵前，第一個能被她看到，哪怕第一個能被她殺死。然而她的目光如水，仿佛沒有喜怒哀愁，我更深信她是仙女，我可望而不可及的仙女。

小龍女終於帶走了楊過，那個小壞蛋回過頭來惡狠狠地望著我們，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麽叫嫉妒，為什麽是他不是我，為什麽那雪白的袍袖裏卷走的竟是這麽個邋遢的小東西。看我一眼吧，哪怕隻是一眼，我什麽都給你，從今往後的生生世世。。。。。

 

人散去了，我依然立在庭院的中央，生而何歡，死又何畏，斯人已去，我這身上竟不曾留下她哪怕一縷目光。師傅走出來瞥了我一眼，轉身去了。

那一夜，我知道我是她的了，無論她知與不知，愛與不愛。愛，是我的事，痛，也是我的事。我隻要偶爾能碰到她，做夢能夢到她，知到她在哪裏就足夠了。我守在終南山，不，應該是活死人墓，千百次地凝望著洞口，有時看到她出來，有時聽到她說話。我知道趙致敬總偷偷跟著我，又能怎麽樣呢，他不過是我背後的螞蝗。

慢慢的，楊過長大了。有一天小龍女在湖邊縫他的一件衣裳，嘴角一絲嫣然的淺笑，我在那邊望她，隻是不停的流淚。痛，每一針都是刺到我心上的痛，我心愛的人，她做著別人的衣裳。他們相愛了， 我象一隻受傷的狗不停地舔舐傷口。痛也是可以成癮的，我無數次地幻想他們在一起的情景，幻想著她的頭發她的肌膚，幻想著那是我，被她愛著寵著，眷戀著親吻著。可是那不是，我有的是一床肮髒的被子，斑駁的四壁，晨鍾暮鼓，老樹昏鴉，還有趙致敬的臭嘴。。。。。我甚至扮成凡夫的樣子到市井燈紅酒綠的地方，我知道師兄便是此間的高手，但我竟不能，我若真如此，便連愛她想她夢見她也不配了。不管她知不知道，我是她的，生生世世等在那裏。

 

那一夜融融的月光，半山上早開的櫻花正飄落初春的迷情。每年的這個時候我都徘徊在這裏，吞飲一份蝕骨的孤獨。驀然發現那棵鬱鬱的櫻花下竟躺著我的愛人。落英繽紛，芳草萋萋。她不能動，我的心好痛，怕有人傷了她。楊過那小子哪去了，竟把她一人放在這裏。我輕輕地走盡她，她呼喚著過兒，溫柔的嬌羞的好像要融化了我。那不是我的名字，可此刻於我來說仿佛沒有區別。我撕一片袍襟下來遮住她的眼，其實我隻想好好地看看她。這恐怕是我今生唯一的機會可以如此近地看她。她還是那樣柔聲喚著過兒，溫甜的喘息，像一隻小手撫摸著我的耳髻，癢癢的，一直到心裏去。她好象預感到什麽，我甚至感到了她的心跳，嗅到了她的期待。蒼天！為何如此捉弄我，我愛，但我不能，我要，但我不敢。但這是我唯一的機會可以那樣地親近她擁有她，明天便又如陌路，我被火焚，而她隻是小心地踩著我的灰燼走過去。讓她恨我也好，至少她能想起我，一個道士，怎樣絕望地愛過她。我驀地張開雙臂，緊緊地把她摟在懷裏，我愛，我生生世世的唯一，就讓我這樣死去吧，化成土化成氣也和你在一起。我貪婪地親吻她每一寸肌膚，淚如雨下。我不能說話，不能呻吟，不能快樂，不能痛苦，隻能無聲的像野獸一樣發泄欲望。我愛，我隻能這樣愛你了，今生今世唯一的一次這樣地愛你。。。。。我走了，多想和你纏綿著數每一片你眼中落下的櫻花，多想咬著你的指尖允吸你甘甜的體香，可是，我不敢。你愛，但不是我。。。。

月亮隱沒了，一片灌木後我看到了趙致敬。又能怎樣，我已死而無憾了。就這樣死掉吧，無愛無欲。

往後的歲月對於我來說隻是一天，甚至隻是一刻--何時我能死在她的手上，就象死在她的懷中。我不懼讓她知道那夜櫻花下與她纏綿的是我。是，是我，又能怎樣。我渺小，我卑微，我不英俊，我不是英雄，可是我有權去愛，有權去做一件我喜歡的壞事。即使上天也不能剝奪狗仰望蒼穹的權利。我終於等到了那天，我看到了她眼中的恨。你不知道我有多快樂，至少我已是她生命中的人。卑鄙嗎？無恥嗎？這是今生我唯一的錯事，我原諒自己。

上蒼是體恤我的，他聽到了我夜夜的祈禱，他給了我最夢寐以求的死。世界上還有什麽比能保護你的愛人更快樂的事嗎？那一瞬間，我擋住了刺向小龍女的劍，我望著她，歉然的，我真的要走了，再也不能多看你一眼。胸口的血泉一樣湧出，暢快地奔流著最後的情感。我多想問她最後一句話--如果有來生你願意愛我嗎？

 

我來到了元始天尊的麵前，為何讓我愛的這樣痛苦可憐？他說我歉小龍女無數個前世的情債，要用後世無數個苦情來還，這隻是第一個。

若幹年後，終南山中有一個砍柴的男孩，他叫尹誌平，他說山裏有仙女，他一定會遇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