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暴力的縱容是對良善的欺侮

前年回國，和以前在醫院工作的同事談起他們被患者毆打的事兒，那次事件必竟沒有人員重大傷害，倒是急診室的醫療器械被砸得稀巴爛，他們身上的白大褂被撕成拖布條。那時我和他們一起笑，這種事兒在急診室實在是太常見了。相信每個外科急診室工作過的醫務人員都有過跳窗的經曆。醫院常見的處理手段，發個委屈獎，補發新大褂。誰能把患者怎麽樣，他們有病啊!誰能把家屬怎麽樣，他們的家人有病啊!而你是醫生，你沒有病，還能治病，不打你打誰! 他們笑，我也笑。我們都習慣了承接病人的哀痛，絕望，憤怒，乃至暴力。病人打醫生絕不是什麽新聞，打傷醫生也不是新聞，悲催呀!殺了醫生，而且還不是一個，終於成了新聞了!可是你能想象醫生打病人嗎?新聞!爆炸新聞!! 就在一個星期前，我在中國沈陽的一個醫生朋友被病人刺傷了，因為病人對治療效果不滿意。萬幸，沒有死，一個正值壯年的外科醫生，留日博士，現在還不知道他能不能再拿起手術刀!還有他那顆曾滿懷著熱忱的心，是否還同樣激蕩著年輕時候的熱情，他是否還同情?是否還善良？是否還包容? 也就過了兩天，更大的新聞漂洋過海到了我們這裏。暴力，中國醫生一死兩傷登上了美國新聞的頭條。你想不關注都不行。我也第一次知道了浙江溫嶺這個地方。我這裏的同事也在問我，對治療效果不滿意就可以是殺人的理由嗎?醫生是人，不是上帝。他們不完美，但沒有死罪。更何況心靈裏充滿了暴虐和罪惡的人沒有資格去審判他們! 我能說什麽呢?如果說這個病人精神上有問題，（ 溫嶺的被抓了）刺傷我朋友的那個病人精神也有問題，（ 沈陽的跳樓了）那些海量的醫鬧呢?那些在醫院裏擺靈堂的家屬呢?那些把院長辦公室砸得粉碎的暴徒呢?那些堵在醫院門口阻止醫務人員上班的惡棍呢? 我不敢說哪裏出問題，更不敢讓哪裏去承擔責任，可是怎樣也輪不到這些站在刀口下的醫生護士吧!他們承擔太多了。醫療體製不是他們製定的，以藥養醫他們也無能為力。醫療費用昂貴，他們一樣也有生病的親人。但誰站在社會輿論的風口浪尖？誰承受四麵八方的唾液口水?醫生。有人叫他白狼，有人叫他天使，可是你如果問他願意做什麽，他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你--天使! 有一些人病了，而且病得自以為是。包括我在內。前幾天小販夏俊峰殺城管的案子讓我思考頗多，尤其是女星伊能靜的加入一下子讓夏俊峰變成了以暴抗暴的英雄。我想的是，為什麽手無寸鐵的夏俊峰可以殺死兩個城管?和高調的夏俊峰的孤兒寡母比起來，在整個社會輿論一邊倒的情況下，兩個城管的家屬，始終沉默地象無情的石頭。他們沒有悲傷嗎?他們不需要幫助嗎?他們都是富得流油了才讓兒子去當城管的嗎?他們沒有小孩要撫養嗎?他們沒有老人要贍養嗎? 終於發熱的腦袋開始降溫了，因為以為同情弱者的我們，正在往更弱的傷口上撒鹽，因為他不哭，我們以為他不痛。因為他不申訴，我們以為他罪有應得。因為他們的沉默，我們更變本加厲的歡呼喝彩，就是因為我們聽不到他們的呻吟。 暴力，到處是暴力。聽不到對暴力的譴責，反倒是對暴力的喝彩。施暴者變成英雄，受害者倒成了罪人。對暴力的縱容是對良善的起欺侮。為富者未必不仁，苦大的未必仇深，醫患不是仇人，城管小貶也不是死敵。進步的中國需要輿論，但不是輿論暴力，因為進步的中國更需要一顆溫和的心。